叶祈安没忍住道:“可是.......你不会更希望我亲自给你做吗?”
“希望肯定是希望的。”叶舒友神态轻松随和道,“毕竟和我之前说的一样,我会觉得比较走运,刚巧是病灶是在脑子里,而我的儿子正好又是这一领域的专家,实话实说,这会让我放心很多。”
“而且我很相信你,你妈也是,如果,如果说没有那么多束缚,条款什么的,我一定会希望你亲自操刀。”叶舒友说道,“这样哪怕说我没下来手术台也没关系,你妈心里应该也会好受一点,毕竟她心里一定相信你已经尽全力了。”
叶祈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叶舒友,然后抿了抿唇,试图把堵在他嗓子眼的粗糙而尖利的复杂情绪一并给囫囵吞下去。
“之前你来家里,咱不是还讨论了下医学吗?当时你妈还说呢,说我这么自恋,肯定会觉得我自己才是最牛的医生。”叶舒友想起左薇还没忍住笑了声,然后才又将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神投注在叶祈安身上,“你妈在其他方面还是挺了解我的,但就那次错了。”
“你才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医生,安安。”叶舒友轻声说道,“我一直都很为你感到骄傲。”
那一刻,思维凝固,言语不再,四周一片寂静。
“好了,回去吧。”叶舒友拍拍叶祈安的手背,哄道,“你不是还要上班吗?别耽误时间了。”
叶祈安的嘴唇嗫喏了两下,说道:“我等妈回来再走。”
叶舒友又劝了几句,但还是拗不过叶祈安,只能由着他去了,直到左薇拎着东西回来了,在两人合起伙来的极力劝说下,叶祈安才勉强抬起了屁股。
“去吧去吧。”左薇应该是哭了很久,眼眶还是红着的,但面对叶祈安还是一副十分坚强和无谓的模样,笑呵呵地推着叶祈安的背往门外走,“快回去上班,你爸有我照顾呢。”
“妈......”叶祈安没忍住喊了左薇一句。
左薇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才继续说道:“去吧,真的没事,你爸的情况你是最了解的,比起在这里陪着,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去吧。”
还不待叶祈安说话,左薇手下一使劲,就把叶祈安推了出去。
“快去吧,等下班了再来。”左薇冲叶祈安摆了摆手,说道,“来的话和我说,我还能给你也带份饭。”
说罢,左薇就把门关上了。
徒留下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叶祈安看着紧闭的病房门发愣。
在原地踯躅了半晌,叶祈安还是返回了办公室,刚巧见谢共秋正捂着脑袋,专心致志地看电脑。
“喔,叶主任,来的正好。”听见动静的谢共秋抬眼看过来,伸手招呼道,“来看看方案有什么问题吗?”
“我爸的?”
叶祈安一边走一边问道。
“嗯哼。”谢共秋按着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给叶祈安空出了一定的空间,然后一边展示一边和叶祈安解释方案是这么设置的。
“手术的核心目标是全切病灶,其中比较关键的是要保护好关键的结构。”谢共秋说道,“一个是延髓闩部,皮质脊髓束,还有一个后组颅神经核。”
“入路选择呢?”
“远外侧入路。”谢共秋道,“磨除枕骨髁后三分之一,暴露延髓背外侧安全区,切开的位置我会尽量小一点,只切无血管软膜。”
“髁导静脉最好保留下来。”叶祈安建议道。
谢共秋挠了挠下颌,听话地点头说好,又说道:“硬膜会采用y型切开的方式,尽量减少椎动脉牵拉。”
叶祈安认真专注地看了好半晌,才道:“可行,但是应急预案得做好,术前48小时预防性气管切开,还有自体血也需要储备至少800毫升。”
谢共秋应声:“行,知道了,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毕竟手术对象是叶祈安的父亲,谢共秋还是比较关注和在意叶祈安的建议,当然,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是叶祈安确实在这方面的手术经验要比他更丰富一点。
学习嘛。
学习永无止境。
“考虑一下切除的优先级。”叶祈安也没有客气,眯了眯眼,手指往桌面上敲了两下后说道,“我建议是先切除中央血栓化的部分,可以减少出血的风险,之后是背侧非功能区的部分,最后再处理腹侧深部病灶。”
“同时进行mep实时反馈?”谢共秋很快就理解了叶祈安的意思,有来有往地说道。
“是的。”叶祈安点头。
谢共秋也应下了这一条,说道:“得嘞,回头我再改一改,对了,手术时间可行吗?过两天好安排,你爸的手术还是尽快做比较好,不然一直耗着容易出意外。”
叶祈安直起了腰,说道:“可以,你看着办吧,我爸妈那边我去沟通就行。”
“好。”
见叶祈安走开了,谢共秋又把自己移了回去,正要继续和叶祈安说话时,就见外面一个生面孔怯生生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见叶祈安和谢共秋都看了过去,门外的人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打招呼道:“额,那个,叶主任,谢医生,我是新来的规培生,哦,我叫李洋,来交份材料,我,我放哪儿呢?”
叶祈安和谢共秋都愣了一下,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意外和惊讶。
“放你手边的桌上就行。”谢共秋率先开口给了李洋一个台阶下,又问道,“新来的规培生?就你一个吗?”
李洋一边摆手一边摇头,说道:“不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孩子,额,需要我把她喊.......”
“不用,我就问一句。”谢共秋道,“那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
李洋连连应好,然后倒退着离开了两人的视线。
“哎哟,我也是忙忘了。”见李洋走了,谢共秋才扭头看向叶祈安,说道,“小许他们都走了呀,啥时候的事呀?”
叶祈安挠了挠下颌,含含糊糊道:“前两天?”
“好啊,你也不知道啊。”谢共秋像是抓住了叶祈安的把柄似的猛地一拍手,笑嘻嘻道,“要小许知道了得难过死了。”
叶祈安苍白地笑了笑,在嘴唇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说道:“所以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
许觅清倒真没有谢共秋嘴里说的那么“小心眼”,就算知道了叶祈安不知道他已经轮转走了,他也不会难过的。
绝对不会的。
“这才第一天,怎么感觉你已经要哭了?”闻折没忍住抽了两张纸递给许觅清,抬着眼皮小心翼翼地瞅着许觅清的脸色,询问道,“这么舍不得叶老师?”
许觅清接过纸巾的动作顿了一下,狠狠地白了闻折一眼后才没好气道:“我是那么感情用事的人吗?就算离开神外了又怎样,叶老师不还是我亲老师吗?不至于。”
“那你怎么?”闻折又问道。
“妈的。”许觅清拍了下桌子,抱怨道,“我特么去的是急诊,你说我该不该哭吧?”
闻折蓦地闭上了嘴。
见许觅清看他,沉默的闻折才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确实,确实哈。”
急诊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不过你不说我还没什么感觉,你一说我还真有点想叶老师了。”许觅清撑着下巴说道,“感觉还是在科室里看见他更有安全感一点。”
对许觅清的话不置可否,闻折也稍微畅想了一下未来轮转到神经外科的场景,说道:“没事,虽然你没希望了,但是我还有呀。”
许觅清:“......滚。”
一直都很听许觅清话的闻折麻溜地滚了。
许觅清和闻折一向都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格,许觅清比较内向,不怎么擅于交际,通常更习惯于只待在一个地方活动,但是闻折是完全反过来的。
闻折就喜欢到处溜达,在自己的科室待久了,就插着空会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借着各种送资料跑腿的活满医院乱跑,几乎没花多长时间就把医院的结构给摸透了。
也因为这个闲不下来的死腿,让他总是会猝不及防地偶遇上某些人。
比如他这段时间偶遇过无数次的亲舅舅。
又一次在医院看见了封今,闻折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还能顺便记个小本本,等哪天发现长时间没有在医院看见封今,就能嘴贱地跑去问封今是不是和叶祈安吵架了,感情生活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