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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生理盐水 > 第80章
  “秦老师这会儿估计在忙,我带您去他车上等吧,那车坐着舒服些,”小木挠着头笑了笑,“这车我老觉得有牛屎味儿。”
  封存跟着小木下了车,走到半路,就瞧见秦情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迈着大步子,朝他走了过来:“哥!”
  小木见状,对封存很礼貌地一点头,又转身面对秦情:“我先去葛导那边看看。”
  “多谢你了啊!”秦情说。
  小木走后,封存神色复杂地笑了一下,完全没有绕圈子,开口便说:“我见到邓老师了。”
  秦情好一段时间没见封存,而且封存跋山涉水主动找他,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他沉浸在百分之百的震惊里,甚至连喜悦都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听到“邓老师”三个字,更是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哪个邓老师?”
  “福利院的邓老师。”
  “她、怎么会是她......”
  秦情的表情变得有些迟疑,他在心中捕捉到了一种与心虚高度相似的情绪。并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而是......人人都有难言之隐不是吗?人人都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维护真善美的形象不是吗?
  他的过往狼狈不堪,并不好看。
  封存没有额外再说别的,他看着不远处正在做拍摄准备的人群:“你先去忙,别耽误进度,我们有空再说。”
  “今晚要拍个祭祀仪式,得通宵,明天日出之后收工。”秦情说,“我们住隔壁村子,离这边有一点距离,我让小木送你过去吧。”
  “我在这儿等你。”封存用力吸了一口气,“有没有巧克力?我来得急,什么都没拿。”
  秦情皱了眉头,他拍拍外套口袋,摸出了一根能量棒:“高反了?”
  封存拆开能量棒当即咬了一口:“还行,”他说,“我有数。”
  这种话从封存嘴里说出来,从一个早些年几乎都是以天地为家,深度沉迷户外与极限运动的人嘴里说出来,还是很有可信度的。
  “去车上吧,”秦情拉着他往一辆白色丰田走,“车上有氧气瓶。”
  封存坐在副驾驶吸了几口氧,脸色顿时好看多了,秦情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度略有些偏高:“晚上还得降温,我待会儿让小木给你送条毯子,后座那个黑色背包里有吃的,你要是饿了就自己拿来吃,”秦情说着,递给他一个保温杯,“这是我的杯子,水是干净的。”
  “你像在叮嘱小孩儿。”封存说。
  “小孩儿可比你好说话。”
  秦情说到这,停顿了片刻,他低下头,握住了封存的手,特别用力地捏了两下:“哥,你能来找我,我真的很开心。”
  “去忙吧。”封存说。
  “我把小木的号码留给你,有任何需要,找他。”
  “嗯。”
  “那我走了。”
  “去吧。”
  秦情抓着封存,手还是那样的紧,半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真走了啊。”
  “你倒是松手啊。”封存漏气般笑了出来,又觉得有些提不上去,闭着眼睛开始吸氧。
  秦情松开手,走出两步,又扭过身子,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明天早上吃糌粑还是面啊?”
  封存拿开氧气瓶,看着他:“面吧,不爱吃粗粮。”
  “好。”秦情说。
  “赶紧去吧,要不人葛导生气了,让你卷铺盖走人,我还上哪儿吃面啊?”
  听到封存很久违的,说出这种于往日在寻常不过的话语,秦情终于安下了心。
  -
  大概是早上五点多,村民们起床吃早饭,预备着要去山上草场放牧。两个十八九岁的,皮肤黝黑的男孩得了母亲指令,拎着两大袋子牛肉包子,送去了拍摄现场。
  秦情端着一盘大包子,四处张望,寻找小木的身影。封存这一路过来,估计也没怎么吃饭,离收工还有一阵,如果他醒着,能先吃点东西可能会更好一些。
  小木不知道去哪儿了,马儒骏也没了影踪,秦情一晃眼瞥见了替剧组开车的陈师傅。他笑着走过去:“陈师傅您有空吗?”
  陈师傅从凳子上站起来,眼皮一抬,露出一双特别狡黠的眼睛。
  “闲着呢!”他说。
  “能不能麻烦您,帮我送几个包子回车上,”秦情说,“我哥在车上。”
  “成啊。”陈师傅笑笑,“跑个腿的事儿。”
  “他要是醒着,您就把东西给他,如果是睡着的,也不用特意叫醒。”秦情说。
  陈师傅点头,抬手接过了盘子:“这玩意儿太沉了,我去找个袋子装。”
  “谢谢您啊!”
  -
  封存半夜有些低烧,头疼也逐渐加重了,但他应对这种状况很有经验,基本也还在可控范围。等秦情忙完,找点药吃,再好好休息一阵,应该就会缓解不少。只是肋骨的疼痛让他无法忽视,或许是舟车劳顿、情绪波动等原因,比前几次都要疼得厉害。封存身上没有止疼药,他只好闭着眼睛硬扛,一直到凌晨两点多,才朦朦胧胧睡过去。
  他是在一阵晃动中醒来的。还没睁眼,就条件反射喊了一声“秦情”,没应答,他随意抬了抬手臂,却突然发现手腕沉重,难以挪动。
  封存睁开眼睛,他看到副驾驶坐了一个陌生男人,而自己的手腕上,戴了一副手铐。
  “醒了?”男人见他醒来,不慌不忙地,点了根烟,同时打开了驾驶室的窗户。一阵冰凉的山风钻入车内,吹得封存眼睛发酸,男人倒是一脸的享受,特痛快。
  “不问我是谁吗?”男人看了一眼封存,“我没想到你是这反应。”
  封存虚弱无力地闭了下眼睛:“那你是谁啊?”
  “我叫李文杰,你不认识我,但你应该认识我的弟弟,他叫李武杰。”
  李文杰正开车往更高海拔的地方去,封存不知道他们出来多久了,呼吸越发困难。
  “我不认识他。”封存说。
  “所以我说的是‘应该’!”李文杰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他紧抓方向盘,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他说,“你们都应该做到的事情,关宏没做到,秦情没做到,你也没做到!”
  听到“关宏”两个字,封存缓缓回忆起了什么:“关宏?”
  “我杀的。”李文杰说完,咧嘴笑了笑,“你很快就会去见他。”
  李文杰一踩油门,瞬间加快了速度,耳边风声呼啸,脸上寒风刺骨,车外天光微弱,难以辨别方向路径。封存没系安全带,被甩得胃里翻江倒海,脑子疼得几乎快要炸裂开,他看着李文杰的表情,看着李文杰的眼睛,他看到了某种想要同归于尽的癫狂!!
  伴随着车身的剧烈震动,李文杰加速撞开了大片低矮灌木,叶子和草皮被铲得狂飞,在挡风玻璃上打得噼啪作响。
  封存了解这种山区的地貌,一旦完全冲破植被覆盖的区域,后面等待他们的,极大概率会是巨大斜坡、甚至断崖!
  封存忽然一个转身,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他抬起双臂,将手铐勒在了李文杰的脖子上。俩人就此扭打起来。李文杰脸色发青,他抬起手肘猛撞封存胸口,封存吃痛,手上力气微松,李文杰得空喘了一口气,下一秒,封存的拳头砸上他的鼻梁。
  李文杰满脸是血,他一把拽住手铐链条,借着汽车大幅度甩动的惯性,封存的手腕被他扭曲到了一个极端别扭的程度,腕骨几乎快要断裂,封存半个身子已经进入驾驶室,李文杰完全被他遮挡了视线,封存抬起膝盖用力撞上他的肚子,李文杰抓着方向盘的手忽然脱落,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咯吱声响,刹那间!车子陡然倾倒,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撞在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停了下来。
  封存瞬间天旋地转,他的额头在流血,但也不觉得疼了,就是肺部好像是漏了气,无论怎么呼吸,都觉得累,脑子像是进水一般,嗡嗡作响。
  这种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他被李文杰拉着衣服,拽到了车外。他看到李文杰满身是血,手里明晃晃的,握着一把刀。
  李文杰把封存丢到地上,然后靠在一棵树旁,点了根烟。他抽着烟,对封存说:“我改主意了,我让你就这样去死,没意思,”他说,“很没意思!”
  李文杰拖着一条瘸腿,围着封存,踉踉跄跄地转圈,他嘴里颠三倒四地说着话,频频喊道:“弟弟,弟弟!”没过多久,竟是哭了起来。
  封存从他碎片般的话语中,缓慢拼凑出了一些信息:
  李文杰的弟弟叫李武杰,之前关宏手底下的人绑架秦情的时候,李武杰也在,他不干别的,只是帮忙开车。然而东窗事发后,李武杰被关宏送进大牢背锅,谁想没过多久,就突发心脏病,死在了看守所。
  李文杰二十岁那年,因抢劫致人死亡罪背叛十六年,狱中表现良好,减刑两年,今年刚出来。然后发现,弟弟没了。
  李文杰说:“你们都不拿他当人。”他又说,“他死了,居然谁都不记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