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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顶落下一道冷笑声,顾行决抬眼,云澈身披深灰大衣,记忆中过眉,些许厚重的刘海掀成精致的三七分,只是漏出的洁白额头上挂了彩,像是被什么钝器砸的,还留着血。
  顾行决没心思过问他的伤势,转头看向手术室的门:“帮我救他。”
  “求人就这态度?”云澈从大衣内兜里拿出一枚手帕,有条不紊地擦着额头上的血,像只是擦汗那般随意。
  “求你救他,云澈。以前所有我都跟你道歉,我不该骂你哥,只要你能救他,你想我怎么做都行。”
  顾行决的声音沙哑又无力,语气里透着绝望,却又无比真挚诚恳,云澈几乎还能听出些许祈求。
  云澈的帕子一顿,拿下来看着上面的血痕,又重新将手帕叠得方方正正,开始好奇这个陈颂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能让顾行决和他道歉,,还能让他哥......
  云澈的眼底暗了暗,片刻后又恢复一片平静,他将帕子放回大衣内兜里,没再回他,起身走向检查室。
  检查结束后,云澈带着十七位顶尖植物人研究学专家和顾行决从国内带来的二十一位医护人员一起讨论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天明,会议室的大门才打开。
  顾行决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云澈手里拿着厚厚一沓报告,偏头给了医生们一个眼神让他们先去休息。
  国内跟来的医护也被安排带走了,他们神情复杂地看了顾行决一眼便匆匆走了,有些甚至不忍与顾行决对视。
  顾行决的心在那一瞬全都凉透了。
  云澈面色凝重,看他一眼示意跟自己走。顾行决跟在他身后如同行尸走肉。
  云澈带顾行决走到陈颂的病房前,但并未开门进去,二人就站在门口,透着狭窄的玻璃窗往里面望去。
  陈颂躺在昏暗的病房里,只有医疗器械发着醒目的光,延伸出细细长长的管子黏在陈颂身上。
  二人沉默许久,云澈才开口:“醒不醒全靠他想不想。我们会帮他治疗身体上的伤,脑子上的伤,心理上的,治不了。”
  “你。”云澈转头看向顾行决,“是你对他做了什么,还是他本来心里就有病。”
  顾行决眉眼间的痛苦更深了,像让人窒息的黑色的海,他没说话。
  云澈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陈颂:“现在人这样,我们也没办法给他调查,心理到底什么病。平时情绪波动大不大,有没有一会儿很高兴,一会很难过?”
  “没有。”顾行决僵硬地扯着唇边的肌肉,“他很少笑,好像......从来没高兴过。”
  云澈沉思片刻:“你可以多跟他多说话。”
  “云澈,你哥是不是在这。”
  顾行决突然话锋一转让云澈一顿:“你想干什么。”
  “我跟他说没用,”顾行决笑了笑,眼角的泪怔怔地掉下来,“你哥叫他回来的话,他说不定就回来了。”
  云澈盯着顾行决滑下的泪水,片刻后移开视线,声色冷沉:“他不在这。你自己的人你自己救。找别人救,他就成别人的。”
  “只要他醒来,是谁的都没关系。我只想他醒过来。”顾行决摸着玻璃窗上陈颂的幻影,云澈能看见他颤抖手指,其中还有两根被绷带包扎,向手背不正常地翻着。
  “我哥有关系,”他冷着一张脸说,“他不是你相好的。”
  顾行决很轻地笑了两声:“是你有关系吧,一直不敢承认你爱他,会落得我这个下场。”
  云澈冷笑道:“装什么呢,顾狗,都是新鲜。时间久了你自己就拍屁股走人回国去找新人了,你要是还想救,人放这刷你的卡。不想要了我这也就扔了。我是真他妈不信你能守着死尸过一辈子。”
  “是,我也不信。”顾行决淡淡地说,“我受不下去了就跟他一起死,你把我们俩骨灰放一起,别分开了。”
  “行,”云澈哂笑一声,“我倒看看你这牛逼吹多久。”
  云澈转身走了,空荡的走廊只剩顾行决独自一人。他在门外站了许久,等泪流干了才转动门把手,脚步很轻地走了进去,坐到陈颂病床边。
  顾行决缓慢伸手点在陈颂的脸上,轻柔地抚摸着那些绷带边缘,看着氧气罩里呼出的白雾才能感受到陈颂还活着。
  刚流干的泪水又涌了上来,他止不住哽咽着:“陈颂......”
  “这个世界已经让你失望成这样了么,已经没有什么能留住你了么,我也不行么,我也无法成为挽留你最后的念想了么。我你也不要了么......”
  “对不起,对不起没发现你心里的伤,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那个时候我发现了一切就不会这样了。”
  顾行决压抑着哭声,怕吵到陈颂,哽咽得浑身颤抖,那股窒息的感觉紧紧包裹住他。
  他生日那天,陈颂说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他以为陈颂只是太难过了,没想到所有难过憋在陈颂心里,陈颂不擅长表达,他说不出来,又不知道怎么发泄,久而久之都成了心病。
  顾行决今后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当初的疏忽忏悔......
  ***
  陈颂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笼上一层厚厚的布。
  有人不断在他耳边讲话,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讲什么,偶尔还会有轻松舒缓的音乐旋律,但经常伴随着哭声,好吵,吵得陈颂想起来骂他,叫他闭嘴。
  可是身体很沉重,像有源源不断瀑布一样的雨水压在他身上,让他起不来。
  陈颂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一直沉浸在这样的雨水之中,直到再次醒来。
  陈颂醒来时是一年后在y国的春天。
  他身边没有人,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
  第96章
  “嘀……嘀……”
  仪器机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朦朦胧胧的雨声敲打玻璃。昏暗的天花板看不出洁白,一层阴影盖着一层。
  陈颂深深吸了口气,像是想冲破梦境中一直冲刷他的雨瀑, 索取着自由的空气。
  干燥的消毒水气味中有股淡淡的栀子花香萦绕鼻尖, 缓缓通往肺腑,让他沉迷的大脑清醒了些。紧接着他就感受到下.体忽然涌出一些湿热。
  陈颂呼吸一滞,愣了一下,随后试图起身, 却感知不到自己的四肢, 浑身无法动弹,他又是茫然一愣。
  “陈颂......”
  门口传来一声很轻的叫唤,由于房间内太过寂静, 陈颂听见了,那声叫唤后紧跟着玻璃坠落碎裂的声响, 在这死寂般的病房内特别刺耳。
  陈颂缓慢地眨动眼皮, 侧眸望了过去,门口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陈颂双眸恍惚了下, 借着阴暗的光线, 他逐渐认出了那个人,他听到那颗沉寂不知多久, 久到他以为已经死去的心脏, 忽然开始重新跳动,一下又一下地搏动着, 慢慢加速, 僵冷的血液也跟着缓缓流淌起来。
  顾行决的头发剪得很短,五官凸显得更加硬朗却又憔悴,难以置信的双眼里逐渐蓄起泪光, 在阴暗里像闪烁的星星。僵硬的身躯一动不动立在原地,单薄灰色针织衫下的躯体比以前清瘦许多,瘦得陈颂几乎愣神片刻才认出那人是顾行决。
  地上碎裂的玻璃中藏着一朵朵纯白的栀子,栀子被碎片和水压得有些残败了。
  四目相望中,陈颂不知为何也跟着湿了眼眶,他很快收回视线,眼泪也跟着流回眼眶里。
  下一刻顾行决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就站到他身边。
  陈颂余光中看到顾行决缓缓抬起想去触碰他又十分无措的双手。顾行决的呼吸声也很紊乱。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说不出话,可沉默震耳欲聋,只有顾行决哽咽压抑的落泪声一直在回荡,那抽泣声像一把砖一直在敲陈颂心房。
  陈颂想伸手捏住酸痒的心脏,可他死去的肌肉无法受大脑控制,就连皱眉这种最简单的脸部动作他也无法做到。
  陈颂有些烦躁和窝火,胸口像闷着浓雾般难受。
  “he's awake,come here quickly.”顾行决的声音憋着复杂的情绪,按下呼叫器说。
  直到医生来了顾行决也没说话,陈颂静静听着他的哽咽以及不敢宣泄的情绪。医护人员赶到后纷纷都很震惊,并一直对顾行决说着祝贺的话。
  陈颂侧眸看向玻璃窗外,阴雨绵绵,蒙蒙大雾,心跟着越来越烦闷起来,他无法描述这种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直到医护人员掀开了他的被子,他刚刚苏醒的心脏又死了过去,他羞怒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就连张嘴拒绝的能力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睡过去多久,久到全身肌肉萎缩,细胞死亡,连话也不会说。
  他是一具枯死的树。
  他也算死过一遍了,重新再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依旧觉得没有什么美好的,全是苦痛。
  苦痛的潮水贯穿他一生,卷走了他本想幸福的期待和勇气,只剩一片干涸。
  “wait.”顾行决阻止了他们,要求他们先出去,让自己帮陈颂处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