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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入水时间 > 第32章
  “没什么意义,”程拙按着他身上软软的肉和后背的硬骨头,坐起来,靠在床头说,“重新来过无非也就那样,还有很多麻烦。我已经不想向这个世界证明什么了。”
  因为陈绪思好像还想向这个世界证明什么,所以才想不通程拙的混日子行为?他总觉得程拙明明比他自由,比他无拘无束,但却更加消极和悲观。
  这样的事情,不是十九岁的陈绪思一时半会儿可以想明白的。
  陈绪思喃喃道:“你和程贵生,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以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你的妈妈呢……”
  程拙见陈绪思有些不敢问的样子,很自然地接过了话茬,轻描淡写地说:“我已经不记得我妈的样子,她好像在我出生不久之后就走了。但没什么不对的。”他想了想,才继续:“所有人都应该离开程贵生,知道吗,他怎么可以做你的叔叔?”
  陈绪思愣愣看了看他,被他的语气弄得耳根发麻:“你要把他从我们家赶走。”
  程拙不置可否,等同于默认。
  “可我妈……在我妈眼里,他好像没什么问题,他也一直好像很怕我妈妈,可能因为他当年一无所有,是靠我妈的关系才安定下来的?直到你出现,”陈绪思蹙起了眉,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妈妈,或者做些什么。”
  “这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你妈妈的。”程拙说。
  他还是没有说出来,程贵生究竟和他是怎么从父子变成仇人,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在他已经对什么都觉得没有意义的时候,还是要回来清算旧账。然而冤有头债有主,当然没有问题。
  陈绪思说:“那我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程拙笑了笑:“你说。”
  “我想知道,你一开始替我圆谎,一直忍着我,就是想利用我,对吧,”陈绪思咬了咬嘴唇,又松开,嫣红的血色就那样从薄薄的皮肤下透上来,他看起来聪明又笨拙,清纯无比,“那你后来愿意跟我回来,带我去台球厅和河边,也全是受我胁迫,只是为了报复程贵生的其中一环吗?”
  程拙盯着陈绪思看了一会儿,才说:“当然不是。”
  陈绪思重新咬住了嘴唇,缓缓绽开笑容,好像根本不信程拙的鬼话,但肢体已经放松舒展,心也悄然落定下来了。
  只是气氛多少有点怪怪的。
  “陈绪思,”程拙一边伸手拿来手机,一边揶揄调戏似的玩笑道,“以后别总是一脸苦大仇深的,你笑起来好看,多笑笑才行。”
  陈绪思愣住了。可他越这么说,陈绪思偏偏越不要笑了。
  程拙在外面就是这么把妹的?
  三言两语,勾勾手指,就想让人上当。
  陈绪思依然习惯不了,有点不齿这种行为,趁机从程拙的床上逃脱,满头大汗地径直站起身,酝酿半晌,一脸“苦大仇深”地说:“你来之前,肯定已经摸清我们家的情况了,今天我跟我妈吵架也是为了同一件事而已……下周星期一是我哥的忌日,他们都一定会去,按往年,我也会坐上程叔叔的车一起去。”
  程拙抬起眼。
  脸是张毋庸置疑的帅脸,可惜收起表情的时候就是特别像个坏人。
  陈绪思轻轻哼一声,反而显得可怜起来:“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程拙说了可以,否则他就是放任了陈绪思,要听陈绪思继续不知死活地提起“程叔叔”了。
  周一当天,当程拙突然跟徐锦因提议,由自己提前带陈绪思到街上再买些香烛和花,顺便骑车一起去山上扫墓的时候,徐锦因非常诧异,沉默少时,转而去问陈绪思。
  陈绪思站在客厅里,正假装拉抽屉拿东西,听见询问,便缓缓点头同意。
  往年都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今年程拙来了,徐锦因本来还有些犯难,现在看见这个情况,反倒放下了心,也不排斥程拙跟着一起去扫墓。
  唯一一个不满的人,是程贵生。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他从仓库里提着东西出来时,脚步明显比以前慢了点。看见陈绪思上了程拙的摩托车,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可两人就是显得格外的亲密,程贵生逐渐捏紧手里的纸钱,脸色铁青泛寒。
  可他拿程拙没办法。
  他之前还想过跟程拙搏一搏,出笔钱,或者怎么样,能让程拙彻底离开。当年他脾气不好,过得糊涂,确实苛待了这个儿子,时不时动动手是有可能。可他已经愿意退让了,联系了程拙在南片区见面。谁知这个畜生根本没有露面,他等来的只有一顿暴打。
  他却不能再告诉徐锦因,不能告诉任何人,忍气吞声,眼睁睁看着程拙大摇大摆地回来。
  程拙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要老子命的刀子,最终成了程贵生的现世报。
  程贵生把准备好的祭品放进车后备箱,看到徐锦因,不经意问道:“今天这日子,你怎么放心让小绪跟程拙走啊?”
  徐锦因啧了一声:“程拙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就只认死理呢,他对小绪挺好的,都这么多天了,我虽然老了,但比你啊眼清目明。”
  她勒上安全带,叹气道:“我知道,那次小程对你动了手,当然不对,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说,我从不过问你以前的事,你不想说就不说,这些年你也做得算到位了,但当初是你要我同意小程到我们家的吧,说明你以前确实亏待过孩子,人家一个人在外面长大,心里有怨气也正常。现在儿子既然已经回来了,低头了,相互对着来算个什么?”
  程贵生坐在驾驶座,一边瞪红了眼睛,一边脖子暴起青筋说:“他没低头,锦因,你不懂他,他就没安好心。”
  徐锦因说:“你自从在南片区出了事,脾气就变得不一样了,确实遭了罪,所以我不好说,但你不要没事找事,真的弄得好像是程拙打的你一样啊。他都愿意回来照看你了,天老爷,真不晓得你也是一把骨头的人了,还在犟什么。”
  程贵生试图扭转眼下这失控的局势:“你看看他那做派,身上纹的什么?在外面鬼混的,吃喝嫖赌,像个什么样?!”
  徐锦因说:“既然是这样,那你当初不该让他进这个家门啊?”
  程贵生沉默片刻:“我,提前也不知道。”
  车里安静了下来。
  不过后座上没有陈绪思,两人也不用在意什么能讲,什么不能讲。
  徐锦因:“那你要不说说以前的事,你前妻的事,程拙为什么不安好心记恨你,我给你们评评理?”
  程贵生:“算了,不提了。”
  徐锦因拿着手里的花圈,皱了眉,确实不想在这个时候继续谈这些了:“我随你的便好吧,你们到底要怎么样,跟我没关系,等会儿搞来搞去变成我里外不是人。反正从程拙进来第一天起,我就做好了他会一直住下来的准备,不管你们是谁,不要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就好,不然全都扫地出门!”
  程贵生刚要张嘴,徐锦因冷着脸继续说:“你要是想说你儿子会把陈绪思怎么样,那我告诉你,都是几十岁的人了,最后责任也是你的。”
  一物降一物,她从年轻时起就这个性格,确实也了解程贵生,知道提起划分责任,程贵生就不会再多放什么屁话了。
  也因为这个,她会相信程贵生的话,觉得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荒唐懦弱没担当,没有好好抚养儿子,最终酿下苦果,但和程拙应该没到有深仇大恨的地步。
  第27章
  提前出门的俩小辈虽然年龄差得大了,但依然是勾结在一块儿的俩小辈,尤其陈绪思,脸上风平浪静,出来之后却连头发丝上都写着高兴。
  镇里的早市开得很早,专门卖香烛鞭炮寿衣这些的红白喜事店就近就有一家,年年要来,陈绪思一进去,老板就认得。
  他们不用再买多少,只是单独加一份算程拙的,加上从花店买来的小雏菊就够了。
  陈绪思对置办这些很熟练,买来递给程拙,程拙拿着就哐哐扔进塑料袋,然后转身夹在了摩托车后座的铁夹板上。
  这也太粗暴了吧,陈绪思微微瞠目,便还是把那束小雏菊拿在自己手里。
  程拙问:“买完了?那现在就是去上坟了吗?”
  陈绪思的心情已然被程拙弄得有点混乱,说:“你都快三十了,没去祭祖扫墓过吗?”
  程拙更奇怪:“你看我像是去过的么?祭祖扫墓,哪个祖,死了一埋的事情,等明年你程叔叔的坟头草三尺高了我再去不迟。”
  陈绪思看了下左右两边的过路人,很想冲上去捂住他的那张嘴,但还是忍住了:“你……你都已经出过气了,怎么还总是说这些消极又疯狂的话,你还要做什么啊?现在我们这样不好吗?”
  哪怕才大清早,日头下也有些晒人了。
  程拙眨了眨眼,顾不上跟他辩论这些有的没的,插上车钥匙,给他递了个眼神,一溜烟就驮着人挪到了树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