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和赵荆等人一起绕到西北角山坡上,这个山坡也是郧国公府买下的,栽种了一片竹林,只因静园养虎
,怕虎啸声惊扰了旁人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萧长生就重金买下了那一片地方。
这片竹林连着静园里的竹林,中间有一面高墙,她小时候为了见萧远峥一面,偷偷带着冬青凿出了一个狗洞,后来虽然被萧长生堵上了,但再重新挖开也不是难事。
赵荆阎大忠眼睁睁看着主母带着侍女钻狗洞进去了,他俩就放弃翻墙也想跟着钻洞,奈何那洞太小,他俩体格太壮,只好还是翻墙进去了。
墙内相见,慕容鸾音羞愧的脸红了一下,而后赶紧环顾四周,却见满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慕容鸾音心里一疼,便猜测梦境成真,当即向假山洞跑去。
地下,烛火昏暗,冰寒刺骨,萧远峥已是奄奄一息,只凭意志撑着一口气。此时,他头脑昏沉,眼前模糊着竟看见裹着绯红莲花斗篷的慕容鸾音向他跑来,泪水涟涟,轻柔的为他拂开脸上的头发,心疼的抚摸他的脸。她的小手温热,有山茶花的清香。
他心想,自己大概真的要死了,这是临死前的幻境。
——真好啊。
等等,温热?清香?
萧远峥脑子一疼,眼前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他死寂的心猛地跳动起来,连忙环顾四周,就见赵荆阎大忠冬青就站在不远处,当即咬牙低叱,“你们带她回来的?!”
“是我要回来的,你骂我就是。”
此时,慕容鸾音见他身上的官袍破破烂烂,被血浸透,慌忙查看他的伤势,就见已是没有一块好皮,还有几处深可见骨,再若放任不管,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他活不过两日。
一下子,她就觉得自己心口抽疼,呼吸不过来了。
“快、快把他放下来。”
赵荆阎大忠连忙准备上前营救,被萧远峥厉声喝退。
萧远峥攒了攒力气,缓声道:“阿音,你听我说,我之所以被圈禁,是因为我进宫要杀那引诱陛下堕魔的仙主,我在长明宫动了刀,但陛下预判了我的行动,我失败了,即便如此,你看,陛下仍旧只是把我圈禁而不是直接赐死,可见陛下仍旧信重我,我此时状况虽惨,但都在我的谋划内,我还有第二个杀仙主的法子,我的人已经在按部就班的执行了,你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我的累赘,你快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去找你,乖乖听话,快走。”
“放屁!”慕容鸾音忍着、忍着,可还是带出了哭腔,“你到现在还要哄骗我,你根本没有什么第二个法子了,我若不回来,你撑不过两日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萧远峥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想怒也怒不起来,唯有心疼与焦急,“洛雄才就是谋杀我父母的凶手,此时他应当还在咱们府内,若你被他发现,直接杀了倒还不受罪,就怕他会灌你食人虫卵,快走!”
“所以,你已经被他灌了虫卵,是吗?”慕容鸾音看着他蓦地僵住的神情,心中就已经有答案了。此时,反而很平静。
“峥哥哥,如今咱们算是穷途末路了,可我还想赌一把。”
说着话,慕容鸾音自衣襟内掏出了乌银凤鸟宫牌。
萧远峥急道:“不许!”
“赌一把我这张肖似祖父的脸,能唤醒陛下和善的那一面。”
萧远峥见慕容鸾音竟天真的去赌一个快要死的皇帝的善念,立时急了,锁链与铁笼碰撞,发出剧烈而急促的咣当声。
“回来!”
“峥哥哥,你不顾我的意愿囚我于瑞雪堂时,我也是这样的心情,这回你也尝尝这个滋味。”
“阿音——”
长明殿内,楚永寿被从兽笼里拽出,捆在了一张铁椅上,在他身后设着一张大案,上头摆放着斧头、锯子、锤子、凿子,和仵作验尸用的一套器械。
两个太医对着楚永寿的光头交头接耳,时而忧愁,时而恐惧。
楚永寿不仅不恐惧,反而两眼放光,异常欢喜。
月洞窗下,长盛帝背对楚永寿,躺在躺椅上,百无聊赖,在自己胳膊上按下一个肉坑又一个肉坑,这些坑,总是要过好大一会儿才能慢慢的弹回,恢复原样。
章贵妃在旁陪侍,煮茶,时不时心疼的看一眼长盛帝。
就在这时,范守君走了进来,“陛下,慕容大娘求见。”
章贵妃倒茶的动作一顿,缓缓将茶壶放下,起身退避了下去。
“都撤下去吧,别吓着那丫头。”
楚永寿欢喜的神情一下消失,脸拉的比驴还长。
立时便有青衣內侍自帘幕后走出,先将楚永寿带下去,又抬来一扇锦屏将斧头等器械挡了个严严实实。
慕容鸾音进来时,就见那一面落地的月洞窗半开着,长盛帝闭目睡在躺椅上,一半身子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
“不是离京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闻言,慕容鸾音心里就是一惊,连忙上前跪下,扬着脸道:“陛下,上回给您治头疼,您说免了我的一切虚礼,这回,能不能也让我有什么说什么?”
长盛帝睁眼看她,透过她的脸怀念故人,不由得心情都好了许多。
“免。赐座。”
“谢陛下。”慕容鸾音心里渐渐升起一点底气来,乖巧的在绣墩上坐下,就道:“我夫君惹您生气了,您除了圈禁他,还嘱咐洛将军做其他事情了吗,比如给他灌食人虫卵?”
长盛帝一窒,眼皮耷拉下来,半响才道:“朕只下旨让他在家闭门思过。”
慕容鸾音一下就哭了,“陛下,我要向您告状,那个洛将军,原本是我夫君的姑丈,后来他背着姑母与人私通,把姑母活生生气死了,然后我们两家就结了仇,他竟趁此机会给我夫君灌了虫卵,挟私报复,陛下,您得罚他。”
长盛帝见她小孩子似的哭闹,就笑起来。
“好,朕罚他。你来见朕,竟只是为了告状吗?”
慕容鸾音连忙道:“陛下恕罪,我钻狗洞进府里去,见过夫君了,夫君身上到处都是血口子,骨头都能看见,他需要大夫,我想请您应允,放我进去给他治伤,若放任他吊在那里,他活不过两日。”
“还有吗?”
慕容鸾音赶忙摇头,又使劲点了一下头,“曾祖家训,身为医者,遇见瘟疫就逃,就不配以医术安身立命,所以我又回来了,回来救夫君,还要效仿我家曾祖,找出消灭这种食人虫病的药来。”
长盛帝听了这话,再度定睛看了慕容鸾音许久,心中泛起波澜,不由得就想起与慕容青云的最后一面。
——“你此去清查人口,丈量田亩,将撬动太多人的利益,怕不怕?”
——“怕。但是陛下,总要有人去,微臣愿往,百死无悔。”
——“朕有你这样的臣子,是朕之幸,重霄你放心去,朕为你撑腰,谁敢动你,朕诛他们九族。”
长盛帝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看向窗外,青天之上,有一行大雁向南飞去。
“你不止容貌像他,连这份纯粹也像极了。守君,去把太清殿呈上来的那份记录手札拿来,给她。”
“是。”
这时,又有內侍来禀报,洛雄才求见。
“让他进来。”
慕容鸾音立时坐正身子,愤怒的看向门的方向,却见一个中年男子,老狗一般爬了进来。
慕容鸾音愕然愣在那里。
“陛下,末将有罪,办事不力,致使萧大人被他府中人报复,灌了食人虫卵,求陛下降罚严惩。”
长盛帝依旧看着天空,淡淡道:“是谁报复的?”
洛雄才慌忙道:“是萧远峥自己的表妹。正好,萧远峥之妻,慕容氏也在这里,慕容氏可以作证,这女子名叫洛淑仪,本该是我的长女,但在很多年前就与我断
绝了父女关系,此后就被郧国公府的老夫人接过去教养了。据末将所知,她爱慕萧大人,萧大人与慕容氏成了夫妻,她就因爱生恨,趁末将疏忽给昏迷的萧大人灌下了一碗虫卵水,待得末将察觉去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慕容鸾音听了他这样一通话,缓缓攥紧拳头。但她知道,此时此境,任何其他都是细枝末节,唯有找出消灭食人虫病的药来,一切才可从源头解决。遂,不动声色忍下了。
“这倒有意思了。慕容丫头,朕是信你还是信他?”
慕容鸾音当即跪下,摇了摇头就道:“陛下睿智,自有判断。而且,夫君已然食用了虫卵,是谁谋害的都不重要了。但求陛下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试试,倘若我能找到消灭食人虫的办法呢?求您了。”
“朕曾承诺保全你祖父,但朕没做到,就补偿在你身上吧。朕就给你一个月,回去给峥儿治伤吧。他的圈禁也解了吧。”
慕容鸾音喜极而泣,她赌赢了,竟然真的赌赢了。
“谢陛下!”
匍匐在地的洛雄才僵了僵,但他却是不怕的,萧远峥既中了虫蛊,食人就是迟早的事,终究会变成和他一样。至于解药,呵,那些老太医都拿食人虫束手无策,她一个内宅妇人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