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恨也是恨那两个人。”
他依旧在沙滩上认真地下着自己的五子棋,小小的树枝在他手中发出断裂的声响。
“哥哥。”沢田纲吉听到他喊了声,“你想的好多哦。”
年少时期的悔恨与遗憾,就算到了现在也得不到填补。
对于沢田纲吉而言,他甚至更希望能从安杰洛嘴里听到肯定的回答。
少年垂下的睫羽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在那金色的眼瞳下洒下小小的阴翳。
沢田纲吉望着他,知道自己会当安杰洛一辈子的哥哥。
“而且为什么我的曾爷爷看起来那么不正经。”眼看自己快输了,冬木阳偷偷摸摸地用小树枝划掉了沢田纲吉之前画上的棋子,“还是giotto爷爷看起来更帅点。”
脑子里的声音没再响起来。
冬木阳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在还是不在。
他专心致志地想着,阴影却突然兜头罩下。
白兰杰索的身上带着海水,白色的上衣完全贴在身上,隐隐勾勒出肌肉的轮廓。
“安杰洛,要回去了哦。”白兰杰索笑着对抬头看自己的少年说。
冬木阳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沢田纲吉凉飕飕的声音却率先插了进来。
早就看穿了白兰杰索这点心机的教父微笑:“白兰君,好歹也是毁灭了几百个世界的人。”
“你连衣服都不能好好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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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如今的里世界而言,发生了几件每个黑手党都知道的大事。
其一,曾经吞并了基里奥内罗的密鲁菲奥类解散,白兰杰索确认死亡。
其二,蒙特贝洛重新回到了西西里的土地,但与彭格列取消了同盟关系。他们似乎在收拾一堆前首领昏迷期前留下的烂摊子,正一一清算曾经对他们发出威胁的家族。
其三,某个跨国犯罪集团正式易主,结束内斗后的第一时间收购了日本的某家游乐园,并明言指出禁止某位最近崭露头角的新星侦探工藤新一入内。
其四,为争夺某位异能力者留下的遗产的龙头战争落下帷幕,港口黑手党正式确立在关东地位的主导地位。没过几个月,刺杀英国女王的某位超越者在日本现身,并与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发生了激烈的斗争。
而这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冬木阳盯着天花板,心想这似乎是自己加入港口黑手党的第三年。
他两年前刚回到这里时,什么都记得,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
他记得自己名叫安杰洛,是蒙特贝洛的继承人,母亲两年前让他外出历练,比莉声泪俱下的,一路从西西里送他送到了港口,要不是母亲微笑着将比莉拎了回去,她看上去还要跳海游泳跟着他的船过来。
他记得自己有个脾气很差的幼驯染,幼驯染杀光组织里的反对派后,拒绝担任boss这个角色,理由是听起来太蠢,但伏特加小声和他说是因为文档根本批不完,大哥淩晨四点还得起来处理有几个蠢货训练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基地炸了的问题。
幼驯染叫琴酒,现在似乎是个自由杀手,狙击水平很高,暗杀水平也很好,唯一的缺点是为了节省时间爱吃压缩饼干——虽然在他上次当着对方的面碎碎念“太宰就不这样”后被追着杀后,冬木阳就不这么说了。
冬木阳抬手,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伤痕。
他两年前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一个砖红色外墙的酒吧。里面的人看到他有些惊讶,又突然叫他快跑,于是金色头发的法国男人回过头来,抬手就是要他的命。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率先动了。
冬木阳那时有些不可思议。他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尽管根本没有自己作为杀手的记忆,但一种能自由活动的兴奋感油然而生,令他感到无比的畅快与喜悦。
傻瓜鸟说他笑得很恐怖。
像个反派。
总之就不是什么好人。
冬木阳蹲在他身边,令自己的血液滴落在他的身上,听到这话叹了口气,回了句腹部以下都被打断的人能不要说话了吗。
就异能而言,魏尔伦杀不死他,他也打不过拥有重力的魏尔伦。
但在目睹中原中也和对方的战斗场面后,冬木阳就又开始崇拜与自己上司处于敌对关系的中原中也。
太宰治对此表示非常不爽。
冬木阳觉得太宰治也是个神奇的人。
明明总爱说些幼稚的话,眼睛里有时却会流露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的哀伤。就跟被另一个世界的他自己夺舍了一样——尽管他这么诚实地形容的下一秒,他的上司太宰就完全愣住了。
少年笑得畅快,冬木阳问他有这么好笑吗,太宰治却说是因为发现某个人的的确确还活着。
“所以是开心的笑?”
“我可开心不起来呢。”
“你这个人好矛盾。”
“没办法,那个人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不是胆小鬼,但每次□□消亡后,灵魂就会跑到别的世界去。他逃跑也就算了,他跑完还一件事也记不起来。”
“……这听起来一点也不科学。”冬木阳吐槽道,“但中原大人都能起飞了,好像也没什么科学的事。”
冬木阳说完,建议太宰治把那个人五花大绑,刑讯逼供。
太宰治打开手机,让他对著录音器再说一遍。
回忆到这里,躺在沙发上的冬木阳翻了个身。
太阳暖洋洋的,消融的冰雪从窗外的树枝上滴落。
毛茸茸的兔子从门的缝隙中挤进来,它的耳朵立着,警觉地打量着四周,过了几秒才蹦到沙发旁边,两条腿站起来,闻了闻沙发上的人的气息。
“帕尼。”冬木阳懒洋洋地开口,任由兔子钻进自己和沙发的缝隙里,“首领很讨厌你乱跑喔。”
兔子听不懂人话,窝在他的怀里睡觉。
于是冬木阳也渐渐合上了眼睛。
不用担心做噩梦,也不用担心这一觉睡过去,就要在孤独地度过六年时间。
冬木阳的梦里有个很大的庄园。庄园外有漆红色的大门,庄园内栽了大片大片的玫瑰,冬木阳看着和自己相似的小孩子在庄园里玩耍,还没跑几步,就被叫达维德的大叔举起来,咯咯咯地笑。
小孩子问他,你是谁呢。
冬木阳弯腰,骗他自己是罗莎夫人的客人。
小孩子便瞪大了眼睛,迈着小短腿去帮他找妈妈。
过了一会,冬木阳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声音,声音有样学样,问他:[那你猜猜我是谁呢]
冬木阳左右看了看,瞳孔地震,以为自己又疯了。
老祖宗哈哈大笑,记着他之前说自己不如giotto的仇,开始语气沉重地忽悠他,说出很久以前说过的台词。
不堪入耳。
不堪入目。
冬木阳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上了一点,太宰治坐在床上,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见他看向自己,挑眉说了句“冬木君,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
“……什么?”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意。”太宰治撑着脑袋,“你梦到了什么才能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喊一遍。”
“……”
这种似曾相识感到底是哪来的。
冬木阳沉思,警惕心刚放下一点,脑子里的声音却追着他杀,力图证明自己是存在的,而不是他精神分裂幻想出的声音。
[回家吧。回家吧孩子。]
老祖宗摇头叹息道。
[实在不行咱们考公上个岸,我看特务科就不错]
——我是组织二代,我考不了公。
——您只是不想背书。
这句话也好熟悉。
所以果然还是他精神分裂吧。
冬木阳思索,试图从某个合理的角度找出自己能听到并不存在的声音的原因。
心理学上说,梦是潜意识的表现,而潜意识往往意味着被压抑着的欲望。
……他压抑着的欲望是想去考公?
“梦到了很恐怖的事。”
冬木阳欲言又止,看向在自己腿上安稳沉睡的兔子。
“太宰大人,我以前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怎样的人。
对太宰治而言,操纵现在的冬木阳的思维再简单不过了。
港口黑手党的幽灵坐在阳光下,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转过来看自己。
继承了所有平行世界情感和记忆,太宰治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自己会离开港口黑手党,接着就是组合的事情,费奥多尔的事情,天人五衰的事情,世界要再一次毁灭的事情。
正是因为经历了很多次,和精力旺盛的白兰杰索不同,太宰治只觉得厌烦。
唯一有趣的,不一样的事,只剩下捉弄本该死去的冬木君。
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冬木阳的皮肤带着些粉色,原本被他削短的长发也长长了些,和在这个世界初见对方时的不同,整个人透着生机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