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慈厌恶娄夺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废话,一点生父的责任都没有。
娄夺临死前心不甘情不愿地想和它说多几句,见多会,却不想随着时间的流逝,说这几句话,反倒越发难受起来。
类猫永远不可能爱它,它从始至终没有对它有过任何喜欢的情愫。
娄夺被彻底伤透,慢慢没死透,却觉得连魂魄都焚寂了,神色失落地移向它们的唯一血脉。
它还小,它又特意将所有痛觉都转嫁到它身上,被类猫紧紧抱着不哭不闹,只警惕地望着它化成一团的模样。
他有时蛮聪明的,或许已经猜到了它是爹爹了吧。
看着母子俩,娄夺不禁想到了它的由来,那时它第一次带类猫回玉兰苑,是它强行染指类猫来的,它那时对它是真狠啊,它一个不对,它就下狠手打它。
它那时身上总是青紫交加的,腿脚也不好的样子,脸上都鼻青脸肿,哭得脏兮兮地,但唤不起它一点轻饶它的心。
娄夺想起过去对它做过的那些,心里难得地升起了愧疚。
其实在第三次带类猫回来,娄夺就一直有这种强烈愧疚的情绪。
它自第二次带它回来,和它成亲以后,真是想和它好好过的。
可惜没得选了。
“你把孩子给我。”娄夺对小慈说。
小慈犹豫着,警惕地望着它。
“你又不信我,又要解药。”娄夺低落闷道。
小慈闻言,还是把孩子递给了它。
娄夺低垂着眉眼,突然又转了话题,“类猫,这一辈子我对不起你。”
娄夺还是对小慈说出了孩子真相。不想小慈再对它有更多的坏印象。
“我没有解药,念慈也不是中蛊毒,它本来就是靠我强撑着一条命,我死了它自然也活不下去的。”
娄夺抱着孩子,两妖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逝。
“我带着它走了,你也一身轻了。”娄夺带有释然的口吻说。
小慈听完了它的话,望着自己带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念慈。
一瞬间心如刀绞,小慈哭红了眼,对着它觉得轻描淡写的娄夺大声嘶吼道:“什么一身轻?你搅得我的生活一团糟。孩子你让我带,我带出感情了,你说没了就没了。”
一身轻,怎么一身轻?
一团乱糟糟的它看向沈禹疏都不敢对视。
它被它搅得根本没有勇气敢和风光霁月的沈禹疏重新开始。
如今它柔软,好不容易找到的支撑它好好生活下去的倚仗又要没了。
娄夺的心脏刺痛,若是还有肉身,它也应该早已悲怆痛哭,泪流满面。
娄夺说不出一句话,但如今它也来不及说任何话。
它和类猫之间,早已成了一场无法扭转的死局。
“对不起,对不起……..”娄夺自觉罪孽深重,对类猫的爱意有多深,就有多大的痛苦反噬到它身上。
它带领血螻一族引起人妖大战,但这是成王败寇,人与妖永远无法在同一片土地相容,所以大地上即便近乎一半的生灵死亡,它没觉得它罪孽有多重。
可唯独小慈。
它心里有锥心的痛。
娄夺痛苦地想要逃避到下黄泉,赶紧喝掉孟婆汤,把这种痛苦全都忘掉。
可看着泣不成声,悲呦大哭的小慈。
活着的类猫还是会痛苦。
娄夺心脏猛烈地痛,小慈的每一声抽泣,每一滴眼泪都好似钝刀生生地剜进它的肉里,心里。
算了,不喝了,让它永生永世都这样痛苦吧,就当赎罪了。
最好下地狱,见到阎王,将它下放到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吧。
它真的不愿再看见它痛苦的模样了。
娄夺失态地痛嚎对小慈呢喃对不起,怀里的宝宝倒是安静,像是虚弱地发不出声,只是安静又眷恋地在彻底消失前一直望着小慈。
小慈心脏痛得没有知觉。
被沈禹疏抱起来的时候,伤心过度,眼一闭彻底昏了过去。
第76章
后来, 小慈就患上了失语症,总是待在榻上,睁着眼, 淌着泪, 安静地发很长很长的呆。
沈禹疏忙于灾后重建的事务, 也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它。
直到有一日, 沈禹疏看到了小慈手上的用指甲剜开的血口。
一直在绷着的沈禹疏也终于彻底失了态。
人族被妖族重创, 它父亲也因那场浩劫而死了,它有时也会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有自轻的想法。
尽管他和小慈不能相提并论, 可在他心里,小慈已经是他最亲近的家人,甚至某些方面, 比他的母亲还要亲密。
它无法忍受它有任何离开他的倾向。
沈禹疏红了眼眶看它,抓着小慈的手腕, 用不怎么敢质问的声音轻声问小慈。
“你不想活了?”
两行泪同时从沈禹疏眼角下滚了下来。
“你不能抛下我的。”沈禹疏从背后紧紧抓住小慈。
“我爹死了, 好多人都死了,我也只有你了。”
“你不能死。”
“我也很需要你。”
小慈也哭了, 咧着嘴哭得很惨。
小慈心里有很重的心伤,经历过这么多战乱、动荡的沈禹疏也有不轻的心伤。但互相心里都有对方,那里敢轻言自尽。
就算伤透心, 自残行为都有了十多回的小慈,最后在割自己腕子的时候, 想到沈禹疏, 都不敢下死手了。
时间是最神奇的魔力大法, 出于自救的生存需要,脑子也会在睡梦中慢慢过滤掉那些太过痛苦的事,最后也只留下个特别特别痛苦, 不要轻易回忆的记忆触感。
一人一妖可以说是互相扶持着地方渡过了那段最痛苦的阶段。
只是岁月流逝,小慈不再活泼,沈禹疏也变得更加成熟老成。
人妖矛盾激化,但沈禹疏如今位高权重,护住一个小慈不成问题。
但只可惜小慈永远不能以原本那副模样同他走在外面人多的地方。
有很多激进修士追杀小慈。
沈禹疏带着小慈回到继续用屏障护着的寻墨山的院子里,准备在漫长的岁月里陪小慈一同疗伤。
战后,路上的人烟都少了很多,有一些村庄和城镇甚至全空了,荒芜一人,但寺庙,神佛之类的地方倒看起来比以往还要繁荣。
冬季转春季时沈都总要下几天又湿又冷的绵绵春雨。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沈禹疏也躲起了懒,休了很长的假,留在家里多陪陪有心伤的小慈。
小慈依旧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沈禹疏和它说话,它都会很认真地听着。
沈禹疏知道小慈心里有难以解开的心结,那个灾难发生它依旧带在身边的孩子死了,小慈心里很难过。
清晨,沈禹疏抱着小慈还在暖榻上,一人一妖都不想要起床。
外头雨水簌簌地下,窗户外面绿意盎然,飘进来的空气都透着清新和丝丝凉意。
但高大的沈禹疏在睡在外侧,小慈睡在里侧,躲在被衾埋在他的胸膛上,几乎完全和那一点冷意绝缘。
沈禹疏先醒了,见小慈还睡着,一床衾下又暖融融地令人犯懒,于是捞了捞手上的位置,找到腰的轮廓就捞进怀里紧紧抱住闭眼继续睡。
在小慈醒来后,便侧躺搂着腰,像是小动物疗伤和表达爱意一样,一点一点碎吻小慈裸露在外的皮肤。
亲到痒处,小慈有时会禁不住笑了。
沈禹疏喜欢看它笑,它一笑起来就让他在感觉它在自己身边又在慢慢变好,它们能够顺遂地过完余生。
战后仙门大会时,有很多厌恶妖精的老头都用小慈是个妖精来弹劾、警告沈禹疏。
沈禹疏那天被气得不轻,但理智清晰,回去以后,就问了小慈要不要和他成亲。
小慈那时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沈禹疏常常带它去寺庙里,让它给那个逝去的孩子超度,有神灵这个媒介,小慈能将心事放出来,渐渐地对那个孩子释怀了。
小慈在疗伤的那段时间里,既不用上学,也不用去外面见人。小慈不愿意说话,沈禹疏也不会强迫它,只会从背后轻搂着小慈,时不时眷恋,怜爱地贴着小慈的皮肤、发顶亲几口,然后安静地陪着小慈好久。
沈禹疏也请红狐和脆蛇搬过来,和小慈生活过一段日子,同小慈说说话,陪小慈。
林停云和田不满也时常来拜访小慈。
以前的朋友都好好活着,看起来很多还如同从前,无疑在无从中给了小慈很大的慰藉。
而这一切都在沈禹疏的精心安排下。
小慈不知道沈禹疏对它的小心翼翼。
心病难医,沈禹疏去找过宋鹊很多次。
小慈喝的养身汤药。小慈解闷时看的话本,全都经过沈禹疏的手。
汤药亲自熬好喂进嘴里,话本精挑细选,有提到人妖殊途,情人之间不得善终,太过黑暗,不够温暖激励心灵等的话本全都到不了小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