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衍儿明天还要出远门，今天晚上得让他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黎汀不由分说地把儿子拎起来往怀里一揣，转身跨过拱门，顺手把门一关，沈灯星顿时只能听见小十一不满地抱怨黎汀不近人情发出的嗷嗷声。
“爹，没事的。”白衍起身收拾了桌子，一手拉着弟弟，一边对沈灯星道，“我明天晚点走便是，让十一哥不用这么担心。”
“爹爹们快些休息吧。”白宿算是几人之中最轻松的一个，闻言乖乖跟着大哥走，将院子留给了白千景和沈灯星。
白千景长出一口气，起身去厨房摸了一盅酒并两个小酒杯来，沈灯星正要去接水洗漱，看见这一幕不赞同道：“明天不是还要上路吗？”
“这一丁点儿的酒还不至于让我醉到爬不起来。”白千景笑着给他倒了一杯酒，“再说了，这点儿酒还是我俩分着喝呢，我哪舍得让你醉？”
每次沈灯星喝醉第二天都会头疼，要花孔雀抱着揉半天才会好一些。
沈灯星接过斟满酒的杯子，低头抿了一口，轻声道：“我觉得这酒我也能酿。”
“什么？”白千景没听清他的话，沈灯星重复了一遍，解释道：“从前我有看见过别人酿酒，我觉得我也会。”
“那当然，我的星星学什么都快。”白千景喝了一口酒，忽然道：“你给我准备的礼物不会是自己酿的酒吧？”
沈灯星笑道：“不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我等着星星的惊喜。”白千景与他碰碰酒杯，就在沈灯星以为他要坐正的时候，花孔雀手腕绕过他的，“来喝个交杯酒。”
沈灯星笑了，配合着他喝了交杯酒，喝完后也有了些睡意，或许是醉意：“我想睡觉。”
“睡。”白千景伸出手，沈灯星自觉牵上来，于是出门给弟弟找水喝的白衍默默站在门口看了一番父亲和爹爹手拉手回屋睡觉的场面。
白宿半天没听见动静，出来找他：“大哥，没水了吗？那我去烧。”
“没，只是觉着自己真幸运。”有这样好的父亲，还有个这样好的弟弟。
次日一早，白千景带着沈灯星来到黎汀院子里，咚咚咚敲了三下门，早已化身为巨型孔雀的白千景爪子一勾，将小夫郎甩上背，朝着南海的方向飞去。
……
“上一次来的时候，你都没怎么有机会出来看看，等办完事，夫君带你玩玩。”
几天后，两人落在了南海边上的一座小城镇边上，这也是白千景那位老生意所在的城镇。
白千景租了一匹马，打算带着沈灯星在这附近转悠转悠，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先去见见那位老先生，为他将白千景准备好的唅玉送去。
“衍儿他们还在家里等着呢，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沈灯星轻声道，花孔雀竖起手指晃了晃：“他们俩还劝我多带你玩玩呢，你从到了月鲤村，也就跟着我来了一趟南海，只出来两次，什么都没见到，这一次可不能亏了。”
“出来玩哪有什么亏不亏？”沈灯星被他的话逗笑了，他俯身趴在马背上，朝正在牵马进城的白千景耳边吹了一口气：“夫君夫君。”
“嗯？”白千景有些惊讶，沈灯星从来没有在外头叫过他夫君，平时最大方的时候还是在喝醉了酒被白千景哄着才会叫两句，这会儿怎么突然叫夫君了？
“我就想叫叫你。”沈灯星笑笑，起身从怀里拿出两样很熟悉却有段时间没见到的东西来——崭新的小本子和铅石笔。
看着沈灯星久违地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白千景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星星。”
“什么事？”沈灯星停下了笔，低头看向他，花孔雀抹了把脸：“你是有什么事儿没告诉我吗？”
“没有啊。”沈灯星摊开手，笑道，“夫君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在写什么？”
白千景点点头，伸出手：“给我看看？”
“不给。”沈灯星将小本子揣进怀里，朝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今天晚上才能看。”
白千景摸摸下巴，决定回去问问黎汀，到底是谁把沈灯星教成了这样，应该不会是许宴秋，那到底是谁呢？
他那个纯情到会害羞脸红的星星呢？！
不过这副模样倒也勾人，至少花孔雀被他吊起了胃口：“好，我等着晚上。”
两人进了城，来到一家门头上没有匾额的宅子门前，周围的仆人正在搬运白布，沈灯星下马之后被这些白布吓得往白千景身后站站：“那位老先生已经仙去了吗？”
“还没有呢，小公子是来看望我家先生的吗？”有个路过的仆人看着像是这家的管家，上前来问道，“这些啊，不是要挂上去的，而是刚取下来的。”
“取下来？”白千景不解道。
“是啊，我家先生今年已经八十三岁，早就让我们准备着这些丧幡，提前就让挂上，不过这两天他似乎是想开了，又让我们撤下来。”管家脸上没有愁容，很是平淡，“我家先生说自己是喜丧，只需要大家最后来陪陪他，不用为他伤心。”
“倒真是他的作风。”白千景轻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之前那人寄过来的书信交给了管家，后者一看，赶忙把两人往里迎：“原来是先生的小友，快快请进！”
沈灯星一路上想象了好几种到了之后可能会看见的画面，也许这人是个病入膏肓，起不来床的家伙，又或许是个还能苟延残喘的病人，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是一位正在悠哉悠哉喝茶赏花的老人家。
瞧见有人来了，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白千景，笑了起来：“小白你来啦，快过来坐！”
沈灯星听得目瞪口呆——小白？
“老先生，我带着我家夫郎一起来的。”白千景上前在他身边坐下，笑道，“你可得给我多一个红包。”
“那当然，当然。”老先生一头花白，盯着沈灯星看了一会儿，忽然拍了一下白千景：“你这个臭小子，当初不是说不成亲的吗？怎么不光成亲还找了个男人？”
花孔雀：“……”
这是重点吗？
第56章
在白千景的介绍下，沈灯星了解到老先生姓原，和白千景认识那年他也才十几岁，沈灯星听到这里心下一沉，愕然看向身边的白千景。
原老先生挥退了下人，认下了沈灯星的猜测：“小公子想得不错，我的确知道他非常人，毕竟我都已经快要去阎罗地府，这小子还和当年一模一样没变过。”
他说着抬手点点白千景：“还是这么漂亮——小公子不知道吧？当年我说他漂亮，他还要打我嘞！”
“是很漂亮。”沈灯星勾起唇角，白千景就是很漂亮，果然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听见让人夸赞白千景，沈灯星心里也高兴。
“我那时候刚从老家出来，哪里知道你们城里头夸人都是这样夸的。”花孔雀笑道，“倒是你，这么多年过去，嘴皮子也还是这样得理不饶人。”
“我就这最后一段日子还能和你说说话了，可不得使劲逮着你说说嘛？”原老爷子笑得爽朗，白千景嘴角的笑容却是渐渐淡去，方才他们进来时听管家说起原老爷子本来已经在准备自己的丧事，结果到了这几天又让下人撤下了一切物什，怕不是回光返照了吧？
白千景在桌下握上沈灯星的手，后者一愣，就听他道：“老原，你是不是就等着见了我再走呢？”
原老爷子拍拍膝盖，笑着摇摇头：“到底是瞒不过你……我这辈子也曾娶妻生子，阖家美满，到最后一个个都离我而去，就剩我一个在这世上，我总想着还有什么事没做，还有什么人没见，最后啊，就想到你了。”
“老原，我以为你只是提前准备着……”
“生死这种事谁说的好呢？”原老先生叹了口气，“我也好到时候下去陪我的妻儿子女了，不能总是让他们在下头等着我。”
“千景……”沈灯星见证过生死，却没见过生死之前的告别，他想要安慰原老爷子，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看向白千景。
花孔雀只是起身将随身的小包袱取下来放在桌上，没有谁比沈灯星更清楚那小包袱里面放着什么——白千景亲手雕琢的唅玉，被一块软丝绸包裹着，好好地单独放在这个小包袱里。
要在这种时候把唅玉拿出来吗？
沈灯星看着他们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老爷子见状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凑过来看：“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
“是啊，你从前不是成天念叨着黄玉黄玉黄金玉吗？”白千景将唅玉拿出来，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我特意给你挑了最好的一颗，哎你现在往嘴里塞什么？”
“当然看看合不合适啊。”原老爷子哈哈笑着将唅玉从嘴边拿开放回去，对白千景道：“你没给我准备些别的吗？”
“没要你钱就算好的了。”白千景看着沈灯星将原老爷子扶着坐下，没好气道，“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说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