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了救人来到这里,最后自救却要靠别人的身份背景,当真荒唐又讽刺。
两小时后,谢择星在救援人员到来时醒来,李彦文当场为他注射了抑制剂。
被搀扶出防空洞,他在浑浑噩噩中推开李彦文的手,坚持要去找傅凛川。
李彦文拉住他跟他解释:“他们刚已经到处搜找过了,没找到傅医生,那边空地上有打翻的从防空洞带出的物资和一滩新鲜血迹,应该是傅医生倒下的地方,他很可能被人带走了。”
谢择星挣开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亲眼看到散落一地的食物、水、药品以及抑制剂,再是旁边刺目的鲜血。
眼泪又一次决堤,他崩溃质问其他人:“是谁带走了他?为什么他不在这里?我要去找他,你们告诉我是谁带走了他我要去找他!”
李彦文用力按住他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些:“他不在这里说明他还活着,这是好事,我们先去努里亚,去那边等消息……”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我要去找他……”
谢择星嘴里反反复复重复的只有这一句话,耳边回荡的是持续的嗡鸣声,连眼前的视野都是模糊不清的,他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溃不成军,然后窒息、晕倒,在李彦文骤变的神色里栽了下去。
……
到努里亚的第十六天,谢择星的精神肉眼可见的迅速垮下去,他整夜整夜地失眠,必须靠吞服大量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也吃不下东西,吃什么吐什么,反复干呕,神经紧张,反应迟滞,躯体化比几年前病得最厉害时更严重。
李彦文有心劝他,但只要一天没有傅凛川的消息,所有安慰劝说的话全都是苍白无力的废话。
关于延迟救援,这边人给出的说法是他们收到轰炸消息后便有派出直升机,但整座基地都被毁了,救援人员不知道那边有两处防空洞,他们在另一处防空洞里没找到人便以为没有幸存者直接撤退了。
确实是他们的疏忽信息交接有误,但绝非故意。
是真是假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李彦文憋着一口气,却不能跟他们撕破脸皮,还要靠他们的渠道继续在阿什林打听傅凛川的消息。
至于能不能从那些人嘴里真正听到实话,却是要打个大问号。
傍晚时分,谢择星依旧在没有开灯也没拉开窗帘的酒店房间里发呆,李彦文快步来敲门:“择星快开门,有傅医生的消息!”
谢择星自浑噩中清醒,强撑起身体踉跄扑去门边,用力拉开了房门。
李彦文进来先开灯,瞥见他乌青的眼圈和红肿的眼睛,有些不忍看。谢择星着急问道:“是不是真的有他的消息?他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李彦文说:“刚有人拨打这边联络处的官方电话,自称知道傅医生的消息,说想跟你通话,我恰好在他们办公室,抢过电话跟他聊了几句,约定了让他一会儿拨打我手机,你来接。”
谢择星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亮光:“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只知道应该是中国人,”李彦文道,“具体的他说会跟你说。”
谢择星接过李彦文的手机,死死盯着屏幕,心跳加速,格外紧张。
一分一秒格外漫长,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是来自德国的陌生号码,谢择星愣了一下,立刻点击接听。
“我是谢择星,你是不是有傅凛川的消息?他现在在哪里?”他开口便问。
对方道:“谢师兄,我是周崇,跟你和傅师兄一个学校比你们第一届的学弟,还记得吗?”
是谢择星万万没想到的人,但周崇这个名字他当然记得,当年傅凛川做伪证想要拉下水的人就是周崇。
“……你知道傅凛川在哪里?”谢择星生出了警惕,语气变得有些不确定。
周崇直接给出答案:“他在柏林,在诺维泽的实验室,被软禁在这里。”
谢择星愕然。
他本以为傅凛川的失踪跟迪兰父亲有关,似乎想错了……他知道诺维泽,欧洲最大的生物制药公司,当年海市风光无限的秦氏背后也跟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周崇解释道:“诺维泽背后金主是犹太财团,傅师兄在阿什林落入了那些人手里,被带来这边……他的价值比你们想象中更大,很多势力都想招揽他。他之前来柏林时我有联系过他,他对加入这边的研究所不感兴趣,拒绝了我,后来他便失踪了,我没想到他去了阿什林。
“从前在海市医院时有一个跟他不对付的同事,叫郭伟胜,我想你应该认识,也来了这边,那人巴结上了这边的一位大佬,他们一直在打傅师兄的主意,郭伟胜知道他在阿什林之后将他的消息卖给了那些人。”
谢择星脑子里一片混乱,周崇的话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直觉告诉他这些似乎都是真的。
他勉强自己镇定问:“郭伟胜为什么会知道傅凛川的消息?”
“他可能无意中看到过你们那个救援组织的宣传照吧,”周崇说,“不过他应该没有认出你也在照片上,否则被带来这边的人就不只傅师兄一个了。谢师兄,恕我直言,傅师兄其实给你做过腺体改造吧?他当初在国内坐牢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
谢择星没想到竟然是艾伦当初拍下的照片导致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他有些戒备,没有正面承认:“傅凛川在国内犯过事坐过牢,你既然知道,应该也听说过他曾经想把罪行栽赃给你,你不记仇吗?你现在通知我他的消息,是想帮他还是另有目的?你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周崇无所谓地说:“我人都跑路这边了,他就算把杀人罪栽赃给我,我也不在乎。我一直很崇拜傅师兄,也很希望能跟他共事,但不愿看他违背自身意愿被人威胁逼迫。
“我知道这些只是偶然,我有一位关系很好的老师就在他们核心实验室工作,他见到了傅师兄,还偷拍下了一段影像,我可以发给你,不过你看之前做好心理准备。”
谢择星心头一沉:“……什么意思?”
“他没有性命之忧,之前受的枪伤也不算严重,那些人舍不得弄死他,”周崇说,“但他太不配合,免不得要吃些苦头。
“腺体改造手术这边的实验室差不多研究透了,但就是融合诱导剂的配比一直没有搞清楚,他们让他交出来他不肯,他说不想再犯罪。”
谢择星因这一句话愣住,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傅凛川的个性绝对不是会在乎这些的人,只是因为他在乎,傅凛川才会说出不想,仅此而已。
可跟傅凛川的安全比起来,这些对他来说一样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周崇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坚持了很久,那些人从一开始利诱到之后威逼胁迫,直到他们跟他说要抓你回去研究,拿你威胁他,他才低头。”
“……我想见他,”谢择星勉强找回声音,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要见他,你能告诉我他的消息,是不是也能带我去见他?我可以去自投罗网,只要能见到他。”
“你想清楚了吗?”周崇提醒他,“你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被成功改造了的alpha,你来了这里一定会被他们当成小白鼠彻底研究……你要是真想来,直接过来柏林吧,你一入境想必不用多久他们就会收到消息找上门。”
电话挂断,谢择星依旧没有回神。
李彦文问他:“你真要去柏林?你去了那边会很危险,他们不会放过你。”
他没有问谢择星关于腺体改造的那些,只提醒他:“这个人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但未必是出自好意,也许只是为了引你过去。”
谢择星没有做声,始终盯着手机屏幕,半分钟后,周崇发来了一段视频。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里面的人是傅凛川,被眼罩蒙住眼睛蜷缩在地上,被人围着殴打、强制注射不知名的药剂。傅凛川一声未吭,直到有人伸手扯他脖子上挂的戒指,他才疯了一般扑上去死死攥住戒指不放,跟对方撕打。
短短半分钟的视频,很快到最后一帧,谢择星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下,落在已经黑屏的手机屏幕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哪怕傅凛川曾经伤害了他,他恨过怨过,那个人也受到惩罚坐了牢,他为什么还要那么执拗一直不肯真正松口?
他们蹉跎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依旧在不断错过,踩在死别的边缘一次又一次地生离。
他不会永远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他不能失去傅凛川,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那个人。
傅凛川最后说的那些话和那句“我爱你”不断在他耳边反复。
他做不到一个人好好活下去,没有了傅凛川,他会死,他也一样会死。
第100章 重新完成标记
清早,李彦文再来敲谢择星的房门,见他终于打起了精神,放下心。
“要去吃早餐吗?”
谢择星说:“我叫了客房服务送餐。”
这么多天他好像终于从混沌不清的状态里走出来,也有了胃口。知道了傅凛川还活着也许马上就能见到他,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持清醒镇定,不再被那些极度负面致郁的情绪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