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心思便顺水推舟推一把,倒不是心存恶毒,只是她从不肯浪费心思为王蔷考虑罢了。
这其中原因本无答案,也计较不出来什么。
马车之上,赵昭扯着手帕,她容色却渐渐沉下来。
她虽见过薛凝,却缓解不了内心焦虑。
这位薛娘子倒是果真如传闻中一样,颇为精明。赵昭这样应答,回到马车上,却出了一身冷汗。
她也未全然跟薛凝交代。
她的话不尽不实。
她是认识越止的,不仅仅是打几个照面。
其实赵昭性子挑剔,她不想跟阶层太低的人来往。
出身太低的人,要不就是黑白分明,一点小事就上纲上线不依不饶,情绪十分简单。要不然就是过分不择手段,认定与人来往是肉食丛林,什么都是心机利益。
她原该看不上越止的,不过却跟越止聊得来。
那样出身虽不值得让赵昭考虑与之有什么男女之情,但若聊聊天,这个越郎君是个很有意思。
提及宫里那位要将赵昭许给临江王,越止便在一边乱出主意。
他笑着说:“临江王让那位王孺人照顾,身子越发不见好了,不如你写封信,让王娘子管管他。”
赵昭只淡淡说:“蔷儿一向对太子痴心,自是要好生照顾。”
再然后,赵昭就写了那封信。
在此之前,他们已分析出王蔷怕是有病,只怕是要拘住萧圭不肯放手。
两个人皆是聪明且凉薄之人,就这样凑了一道。
于是鬼使神差,赵昭写了那封信。
因为她满心怒火,哪怕自己自幼被娇宠,婚事全然不能自己做主。陛下废了太子,于心有愧,却偏拿个年轻女娘一生幸福来弥补。
除开这些,当然还有别的缘故。
如果萧圭有什么事,不知陛下是什么脸色?
赵昭隐隐有报复之意,也觉得很刺激。
无论怎样,哪怕出了事,也不会疑到身在并州赵昭身上。哪怕那封信被别人窥见,也不会觉得内容有什么,可那却是催动王蔷心底恨意的毒。
这算不算运筹于帷幄之中,谋人性命于千里之外?
也许,她还刻意摆弄了自己的聪明。
可现在赵昭已经冷静下来,也开始为自己所作所为感觉到了后悔。
那时只是一时之气,更何况她内心深处也不觉得如此曲折离奇方式真会成功,她以为不过是纸上谈兵、
更要紧是,既隔了老远距离,又非亲眼所见,这所谓谋害便显得不真实。
可现在,一切却变得真实起来。她回到了京城,见过一次王蔷,看着王蔷变化极大,仿佛整个人都被毁了去,赵昭也落荒而逃。
在之后,她也亲耳听到王蔷死讯,知晓王蔷绝望自杀。
她心也跳得很快,隐隐有些愧疚,以及害怕。
赵昭心里亦禁不住安抚自己,不会的,不会有事,那些事亦不会跟自己相干。
薛凝不是说了吗?王蔷也许没杀太子,只是想报复家里父亲姨娘庶弟,故认下此桩罪过。
这些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赵昭忍不住用牙齿咬住了水润红唇。
她想自己虽求过薛凝,那薛娘子看着也颇为精明,但也不可全将寄托都放薛凝身上。
真凶是谁,赵昭也一定要查清楚!
至于那件事,想来越止也不会告之旁人,于是谁也不会知晓赵昭这桩挑唆。
此时此刻,越止却正在院子里面休息。
初夏天气开始热起来,不过尚不是最暑热时候,屋檐及树荫下尚且十分凉爽。
越止便懒洋洋坐在躺椅上,摘了两片树叶子盖住眼睛。
他听着有人敲门,过一会儿,他仆人阿照凑上来,只说薛娘子到了。
越止摘下两篇盖眼珠子上叶子,还向外瞧了瞧。他这院子也不大,一眼就看到门外的裴无忌。
裴无忌候在门口,却不进来,表现出他一贯以来对越止嫌弃。
薛凝瞧着越止乱打量样子,温声说道:“越郎君要是更好奇裴少君,我便还是唤他跟你说话?”
越止摆摆手:“我只是觉得,好似玄隐署要捉拿大案要犯时,咱们这位少年署长都在门口候着。看着,真是不吉利得紧。”
言下之意裴无忌守门口看着十分丧气。
薛凝露出你想太多表情,说道:“裴少君只是送送我,等等我。”
她还体贴替越止关上院门。
第181章 结局其一结局其一
薛凝虽然是体贴,却没有放过越止意思。她一双眸子在越止面颊之上逡巡,然后说道:“越郎君,你可知赵娘子——”
薛凝话都还未说完,越止已是开始抢答:“我与清淑郡君十分相熟,当初赵娘子不愿意嫁萧圭,于是我便出谋划策,使她写信教唆。她约莫知晓王蔷下药之事,不过前太子死了也没什么,正好不妨碍她的好日子。”
若赵昭听着越止这样一番话,大约恨不得大耳刮子扫越止脸上。毕竟赵昭心意笃定,以为两人是系一条绳上蚂蚱,越止必然是守口如瓶,不会乱讲什么的。
越止轻轻叹了声气:“我也并未起心瞒你。”
这言语间,便有几分薛凝确实与旁人不同意思在。
薛凝却谈不上如何触动,她知越止生性狡诈,她觉得越止言语不尽不实。越止估摸自己猜到了,倒干脆落落大方承认,亦不遮遮掩掩。
但越止口中终归是实话不多。
这时门咚的一下被踹开,那踹门玄隐卫士又飞快让开条道,使得裴无忌入内。
裴无忌冷着一张脸,倒有些苍山负雪之意,不过五官委实俊美,故纵生气时亦一派冰雪冷峭之姿。
待裴无忌入内,自有人替裴无忌合上门。
薛凝瞧得也是目瞪口呆。
阳光下,裴无忌如墨眸色里流淌几分冷意,又有几分熟悉的厌意。
他挡在薛凝跟前,冷冷说道:“难道越郎君是想要认罪?”
越止微微一笑:“署长难道不想让我认罪?”
裴无忌:“赵氏当初也是将你得罪极狠。”
薛凝一怔,忽而回过味儿来。
她本来还惊诧越止为何认得这般快。
要说凭证,本也没有。赵昭承认写了封信,但只说不过是想退婚,并无谋害萧圭之意。
赵昭也很有心思,她在薛凝看似推心置腹说了许多私隐,可却并未留下实质证据,转头可反口不认。
别说当初赵昭所写那封信找不着,纵然寻着,信里内容也不会有什么破绽。
如此也难有实证。
但越止这时候跳出来,却能充作人证。
如此一来,就和王蔷一样,赵
氏亦必会被牵连。
薛凝忽而想起些前事,彼时越止被赵家逐走,扒了外衣,扯碎发冠,闹得十分狼狈。
离开赵家后不久,越止忽而便染了眼疾。
哪怕越止心思多多,很会算计,这骤然间一双眼睛看不见了,也必然十分不便。
想来,也是吃了些苦头?
这样想着时候,薛凝抬头,恰巧看着越止抬手抚摸了自己眼皮一下。
那动作落薛凝眼里,惹得薛凝心尖儿咚咚一跳。
那是越止无意识动作。
她本想越止为什么招认这么快,但也许越止本来就挖了这个坑儿?
薛凝蓦然咬紧牙关,心下微酸。
陛下如今虽善待赵氏,可也是赵氏安顺缘故,如若扯出赵昭谋害太子,那自是另外一回事。
赵昭还是将这件事想得太浅,以为可自己抵罪。
陛下会觉得只是一个女娘的事?更不必提有人还会煽风点火。
裴无忌冷冷说道:“你这些算计,不必将阿凝扯进来。”
越止亦是忿极,面上还挂笑,眼睛里却透出不欢喜:“裴署长话也没听周全,何必发脾气?”
越止面上倒是很少透出脾气来。
他手指从眼皮下移下来,似犹记得双眼涩涩,酸涩发疼之意。
眼睛差时,他谋生也不易。那时他眼盲谋生,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又吓又哄,对面客人略迟疑,到底也未扔钱,只走得飞快。
越止摸着青竹杆儿,也不好去追,心下却颇愤恨,心里咒对方十八代都走霉运不幸。
这么可怜倒霉样,越止心下肯定自有见怪。
不过而今薛凝隐隐含着狐疑眸光投过来,越止亦不好显得太计较。
越止:“我意思是说,赵娘子虽起心挑拨,这我也知晓。不过太子之死,未必便与这些男女之事有关,王孺人哪儿舍得下手?我也盼查出真相,还我与清淑郡君一个清白。”
薛凝将信将疑,裴无忌却一点儿不信。
两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都挂出来。
越止叹了口气:“其实,我心里并不记恨赵家。”
这下薛凝跟裴无忌脸上都写着不信。
越止容色沉痛、委屈:“其实,我是皇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