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喻鑫的步伐忽而一顿。
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书包,书包的一侧,挂着一只穿着衬衫的狐狸。
喻鑫忙小跑上前,未几步,看见闻母笑盈盈地揽过他的肩,一道消失在人群里。
她站在原地,愣了几秒。
少顷,喻鑫搓了搓发热的面颊,开始在人群里搜寻姑姑的身影。
她穿了件大红的衣服,很是好找,喻鑫微笑迎上前去。
“感觉考得怎么样?”姑姑问。
“我觉得不错。”
“诶哟,居然这么说,那看来是真不错。”
喻鑫怔了一下。
似乎确实如此,按照她往日的性格,就算考得还算顺手,也顶多说些“还行”“就这样”之类的话。
她回头看了眼人群。
爸爸妈妈,拜托拜托,也请你保佑那个男生,考出一个美满的成绩。
第59章 “我可以亲你一口吗?”……
窗外的蝉鸣堪比施工的电钻声,喻鑫躺在老家卧室的小床上,被迫蜷着身子,透过小小一方玻璃窗,观察那无云的碧空。
这样的场景贯穿了她过往的十八年,她无数次想逃离这里,但当真要诀别时,心下却横牵出千头万绪。
高考结束第二天,喻鑫就收拾好自己的全部行李,搬回了老家。
她到家时是下午两点多,一番收拾后接近五点,她累得一头倒在床上,本想小憩一会儿,结果就这么一觉睡到了翌日清晨六点。
头一次睡这么久的觉,睁开双眼,喻鑫望着屋外将将亮起的天,有种过度满足后的空虚和迷茫。
她确实很迷茫,这一天她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她习惯性想去写点题目,意识到高考已经结束了,转去收拾房间,家里拢共这么大,也整理不出个花。
她拥有了一段,可能是此生最轻松的日子,她却都不知道该如何挥霍。
离校前,翟疏雨曾经和她畅想过,考完要做些什么。
她说她要去考驾照、割双眼皮,然后去欧洲旅游。
那时的喻鑫附和着点点头,此际回想,她买不起车,也不在乎自己的眼皮是单是双,别说去欧洲,她连去趟周边城市都得掂量掂量。
喻鑫游魂一样在家晃悠了一天,没能探寻出生命的意义,最终还是决定脚踏实地,去打暑假工赚学费。
小县城地方小,店也少,为数不多的几家奶茶店快餐店每天就那些客人,也无需临时增补什么人手。
逛到最后快要放弃时,喻鑫看到一家咖啡馆门口的木制小黑板上,写着一则招工启示。
喻鑫对这条街很熟悉,这家咖啡馆应该是新开的。她从未光顾过这种颇为小资的店,因而也没想过要去这里打工。
但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有太多选择。
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是的,没有其他员工,也没有顾客。
她热情地接待了喻鑫,没让她填简历,两人就这么隔着吧台聊天。
聊天过程中,喻鑫得知她刚从意大利留学归来,想要创立一个自己的咖啡品牌,决心以擎县,也就是她的老家为起点,一步步向外发展。
“我知道。”喻鑫点点头,残存的知识还没忘干净,“农村包围城市。”
老板笑了,假睫毛忽闪忽闪:“你这小姑娘真逗。”
奇怪,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无聊的人,但这一两年,说她说话有趣的人越来越多。
可能是受某人的影响吧。
老板还在侃侃而谈她的咖啡理念,中文夹杂英文,以及一些甚至分不清语言,或许是意语的单词,喻鑫全程似懂非懂,只知道跟着点头。
听着听着,她觉得老板身上的这股子气质,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喻鑫想了一转,明白了——和她在龄中的一些同学特别像。
她瞬间自信起来,和这种人打交道,她还是蛮有经验。
果然,靠着这些经验,连咖啡都没喝过几杯的喻鑫,顺利拿下了这个“实习咖啡师”的工作。
工作第一天,虽然有些磕绊,但还算顺利。
老板嘴上讲得天花乱坠,教人做事时还是能落到实地,靠着多年家务经验,喻鑫动起手来还算利索,很快掌握了咖啡机的基本功能。
店里的顾客很少,一天下来,进店的也不超过十位。
喻鑫看着这不小的店面,精致的室内装潢,以及从海外空运而来的名贵机器,忍不住替老板一阵心疼。
老板本人却怡然自得,一张黑胶唱完,她会慢条斯理地换上另一张,而后在婉转的唱腔中,和她天南海北闲聊。
聊留学,聊梦想,偶尔也聊聊在擎县的童年。
两人只差个几岁,她们逛过同一栋供销大厦,吃过同一家芝麻烧饼,也在同一片广场放过风筝。
喻鑫沉浸在咖啡香气里,捧着脸看她,冷不丁冒出一句:“姐姐,我以后也会变成你这样吗?”
——第一天,老板便说不用那么严肃地喊她老板,叫她“姐姐”就好。
老板轻轻摇摇头。
喻鑫心下不免有些失落,却见她微笑道:“你当然不会变成我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会变成更好的你自己。”
喻鑫很喜欢这份新工作
。
虽然因为尝了太多咖啡,每晚她都有些失眠,但翌日被闹钟叫醒时,想起又能见到那位老板,她会很快亢奋起来。
周一咖啡馆店休,喻鑫宅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忽而想起了一个人。
他在干什么呢?是在海上冲浪,还是高空跳伞,亦或正在意大利街头,尝着老板曾经喝过的,苦的要死的浓缩。
喻鑫翻出手机,盯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发呆。
高考结束了,她应该可以打扰他了吧。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找她呢。
是他太忙了,还是,他不想和她继续联系了?
脑中的想法乌泱泱地漫过一堆。
最后忽然飘出一句老板的话:
“你这个年纪,试错都不用怕代价。”
话音方落,喻鑫果断按下了拨打键。
不管闻叙想不想,反正她很想联系他。
电话响了几声,断了。
喻鑫低头,怔怔地看着回到通讯录的页面。
反正她已经试过了。
这么想着,喻鑫放下手机,逼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电视上。
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电话忽然响起。
火急火燎地拿起手机时,喻鑫恨自己的不争气。
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她强迫自己等待几秒,才按下接听键。
“喂?”
“喂,是有什么事吗?”闻叙的声音听来很平静。
突然想你了。
这算件重要的事吗?
喻鑫将电视音量调低,抱着靠枕蜷缩在沙发一角:“没事啦,就想问问,你最近在干嘛。”
“最近有点忙。”
倒也猜到了。
喻鑫“哦”了一声:“那我先不打扰你了。”
“等等。”闻叙叫住了她,“你这几天有空吗?”
“我周二到周日要上班。”
“所以得等到下周一是吗?”
“嗯。”
那头沉默了好久。
“你有什么急事吗?”喻鑫问。
“没有。”
“那……”
“我今晚能去找你吗?”他急匆匆地打断了她的话。
“可以。”
“谢谢。”他顿了顿,“我先去忙了。”
喻鑫放低手机,呆呆地坐着。
她有太多话想去问闻叙了,而最好奇的一定是,明明已经高考结束了,你的声音听起来为什么还是那么不快乐?
“今晚”这个概念太宽泛,刚刚他电话挂这么急,喻鑫也不好为这种小事再打扰他。
她只好把已经收拾过无数遍的家,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想起原来母亲待客时,总会准备一些吃的,她看着一柜子的方便面和挂面,特地下楼买了些冷饮和水果。
然后还要做什么呢。
好像只剩等待了。
喻鑫继续看着无聊的暑期电视剧,原本坐正的身子一点点倾斜,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她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屋内没开灯,只有电视散发着幽幽荧光,喻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有坏人。
她一个翻身站起,着急忙慌想要去厨房拿刀,走一半才回过神来。
喻鑫转头折进了卫生间,匆匆忙忙洗了把脸,然后顶着一脸没擦干净的水珠,打开了大门。
楼道昏黄的声控灯下,闻叙的身影又高又瘦。他有些疲累地塌着肩,背光的脸辨不清神情,但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颓意。
喻鑫吓了一跳,退开一步想把他迎进门,偏偏他身子一弯,就这么抱住了她。
和上次一样,比起抱住,闻叙更像是挂在她肩上。就好像他已经累到都没法自行站立,不得已让她支撑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