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琐碎平凡的晨昏,那些有关柴米油盐的四季,那漫长人生里的烟火人间……
她都将与这个人,一同经历,一同拥有。
仅仅是想象着这样的未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便涌上池安新的心头,酸胀感直冲鼻尖,眼眶也瞬间变得湿热。
就在她怔怔凝望时,闻月似有所觉,忽然偏过头来。
隔着浮上雾气的玻璃,她捕捉到池安新的目光,唇角自然地上扬,绽开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
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很大,闻月没有出声,只是朝着池安新的方向,一字一顿地、清晰地比着口型。
“快——去——洗——澡——”
池安新心头一烫,慌忙收回视线,几乎是逃似地快步走向浴室。
再停留一秒,那饱含幸福与酸楚的热泪,恐怕就要丢脸地滚落下来了。
晚上两人在床上少不了一番缠绵,结束之后,闻月沉沉睡去,池安新却有些难以入眠。
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又给闻月掖好被角,池安新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客厅的落地窗没有拉窗帘,此刻,一轮明月正挂在空中。
凝视着那轮明月,一个念头在池安新心中无比清晰地浮现、扎根。
她想和闻月有一个未来,长久的、直至生命尽头的未来。
明明才刚刚确认彼此的心意,池安新却发现自己已然变得如此“贪婪”。
重逢之初,她卑微地想,能做朋友就好,哪怕只是点头之交。
后来,贪念滋长,她渴望关系能更亲密一些,哪怕只是靠近一点。
再后来,得知闻月心有所属,那点奢望便扭曲成了绝望中的慰藉,身体相亲也好,至少能短暂拥有。
而最终,当她真正触碰到闻月的心跳,那份慰藉便再也无法满足她。
她渴望成为闻月心意相通的恋人。
直到此刻,她已开始想要一生一世,想要成为闻月生命里不可分割的另一半,想要拥有“终身伴侣”的羁绊。
但这会不会……太过沉重了?
闻月才刚刚从一场漫长而无望的单恋中挣脱出来,心口的伤或许还未完全愈合。
自己就迫不及待地索要“一辈子”的承诺,会不会让她感到窒息和压力?
池安新被这汹涌的、想要彻底拥有闻月、占据她全部未来的渴望炙烤着,内心纷乱如麻,一时竟不知如何自处。
夜色愈发浓重,客厅挂钟的指针规律地跳动,发出细微的声响,时针又悄然划过一格。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翻涌的思绪中抽离。
算了,先别想了。
明天公司里还有时装展的收尾工作和新闻风波的后续,正等着她去处理。
池安新心绪杂乱地站起身,一时之间没注意,小腿“砰”地一声狠狠撞上了坚硬的茶几角。
“嘶——”
尖锐的痛感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茶几被撞得剧烈一晃,放在边沿的一个盒子随之滑落,“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盒盖在撞击中弹开,一封折叠的信从里面飘了出来,静静躺在地板上。
池安新揉着钝痛的小腿,皱着眉弯腰,先将那个熟悉的恒愿匣捡起。
目光扫过地上的信纸时,池安新神色平静无波,只当那是闻月关于别人的心事,她伸手去捡,打算将它原封不动地放回匣中。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微微泛黄的信纸边缘时,注意到信封上有一行娟秀字迹,黑色油性笔的痕迹已经有些淡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她的眼底——
“池安新收”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瞬间夺走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
怎么会……是她的名字?
这是写给她的信?
池安新的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尖冰凉。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不听使唤的手指,将那薄薄的信纸展开。
熟悉的字迹,一行行,清晰地映入她的瞳孔。
……
目光艰难地移到信纸的最后一行。
“祝你前程似锦。”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落下,迅速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模糊的水渍。
这是一封情书。
一封闻月写给池安新的情书。
落款时间,是八年前的七月。
刹那间,所有迷雾被狂风吹散。
池安新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晚闻月的情绪会如此激烈崩溃,为什么闻月会对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泣不成声地重复着“对不起”。
当时的她,只以为闻月是在为利用贝瑞尔而愧疚,是在恋人面前卸下心防袒露过往的脆弱。
她心疼,她安抚,却从未深想那声“对不起”背后,还藏着怎样一份跨越漫长时光、指向她自己的、沉重的爱意与负罪感。
原来闻月口中那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那个让闻月在雪山之巅虔诚祈愿的人——
自始至终,都是池安新。
第33章 爱
“闻月,你说你是喜欢我的,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呢?”
“那次醉酒之后……慢慢相处……就喜欢上了。”
闻月,你这个骗子。
池安新呼吸发颤,眼前信纸上的字迹忽大忽小,令她感到头晕目眩。
闻月多次提起那个喜欢的人,闻月说自己一直执着于那个喜欢的人,闻月在异国试图接触新的人去放下曾喜欢的人……
闻月以那样一个引颈受戮的姿势跪在她面前哭泣,说自己不忠,好像背负着只有她才能赦免的罪孽,但她是怎么说的?
“你平时那么聪明通透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在这种事情上,就钻了牛角尖,犯起傻来了呢?”
她是哪里来的资格?
那么傲慢,那么高高在上地说闻月“傻”?
如果闻月不“傻”,她们或许早已彻底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如同从未交汇的星轨。
如果闻月不“傻”,贝瑞尔的那个吻会如愿落下,闻月或许正与另一个女人,在异国的天空下幸福相依。
如果闻月不“傻”,早在那些被冷漠忽视的日子里,她就该果断转身,早在大学毕业那年的拒绝之后,她就该将“池安新”这个名字彻底抛进记忆的废墟。
池安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她才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世界上最愚蠢的傻瓜,最迟钝的白痴。
连被那样炽烈地爱着,都浑然不觉。
那些曾被遗忘的记忆,此刻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高中运动会,长跑最后两圈,她双腿灌铅,肺部灼痛。
闻月却始终在跑道内侧,紧紧跟着她的步伐,脸颊因奔跑而泛红,气息不稳却一遍遍执着地喊着:“安新!加油!安新!再坚持一下!”
每一次生日,无论她是否回应,那张贺卡总会准时出现。
闻月拿着它,眉眼弯弯,声音轻软:“祝你生日快乐!你说不收礼物……那,一张贺卡可以吗?”
大学那次重感冒,她强撑着去上课,意识昏沉。
闻月不知如何察觉,竟冒着瓢泼大雨要送她去医院,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焦灼:“安新,你脸色好差!别硬撑了,我送你去医院!或者,我、我现在叫救护车?”
寒冬深夜,小组讨论到教学楼关门。
闻月提着热饮分发给每个人,最后悄悄将一杯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我记得你不爱吃甜的,对吧?这杯没放糖。”
在那些明显被关心、被偏爱的时刻,她是怎么做的?
“下次别这样了。”
“谢谢,不过我不庆祝生日。”
“我没事,你别管我了,先回去吧。”
“我不喜欢喝这些。”
……
池安新,你凭什么?
凭什么用一句轻飘飘的“她对所有人都这样好”,就心安理得地抹杀了那份独属于你的、小心翼翼的偏爱?
“安新,你怎么不回房——”
发现池安新半天还没回卧室的闻月走到了客厅,但在她看到正中的人以及那份信时,她的声音顿住了。
池安新闻声抬起头,泪水蓄满了她的眼眶,摇摇欲坠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颤抖。
“闻月,你说的那个人……那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是谁?”
闻月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拿回那封信。
然而池安新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牢牢捏着信纸一角,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怎么还问我?”
闻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波动。
“我要听你说,你告诉我。”
池安新一把攥住闻月的手腕,阻止了她想转身坐下的动作,眼中布满执着和一线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