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床帘,戚媛拍了拍那人的脸:你怎么没睡着啊?
装睡的魏大人只好睁开眼:啊,你发现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魏池终于放弃了装睡,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我昨晚上坐在衙门里发呆,内心很慌,但是突然就想清楚了个问题,然后竟然就平静了。
果然还是有事。
戚媛放下床帘,坐了进来:什么问题?
魏池却没有回答她: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坏的事情是怎样的?
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魏池感到戚媛握住自己的手微微一抖。
很多年前,吏部的侍郎刘大人曾经问我:何所为,何所不为,这句话是何本意。
你怎样回答的?
魏池摇摇头:我答不出来。
昨夜,你突然想明白了?
魏池点点头,但是表情却是一种放空的淡然:想明白了,平静了,但却依旧很恐惧。
戚媛感到魏池的手变得冰冷。
我害怕自己追求的完美只是一个空梦。我曾以为的世界和我想的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很多年前,我很高傲,看着书里的文字,对那些过往的人指指点点,现在想来,身临其境,却发现自己当年的行为幼稚可笑。
想不想逃?戚媛突然笑了笑:不论你现在怎样回答,我都知道你不想逃。魏池,你的*太深刻了,太深刻了,所以我知道,不论再怎样艰难,你都不会想要后退。
魏池惊讶的看着戚媛。
你自己都不知道?戚媛看向窗外的冬景: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内心都会有一个空洞,但是很多人并没有觉察。这一生,我们以为在追求情、追求名、追求利?其实不是的,不论我们做什么,我们都只是在弥补心里的那个空洞罢了。魏池,你的空洞是什么?
魏池哑然。
我的空洞,戚媛收回目光:是我的高傲,但是偏偏喜欢装作清高的,淡漠的样子,让别人误以为我谦虚可亲。所以当你接近,有意无意的突破了那层高傲冰冷的间隙,我突然发觉心中的空洞被填满了,所以想要更多,更多,于是克制不住的想要接近你,想要把你写进自己的生命里。戚媛捧起魏池冰冷的手,呵了一口气:你呢?很特别,内心里可不止一个空洞,也许有些事情你想明白了,就平静了,但是你的恐惧呢?好好想想吧。
魏池感受到戚媛手上的温度,这是一种粘绵不绝的暖意。
但是也许永远都想不明白。
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
陈熵大婚的日子过了,秦王出兵,朝野出奇的安静,就连老百姓都竖起了汗毛,猜测着这一切要如何继续。
王岫芸并没有写信给王允义,倒是王允义写了信给她。
王允义写这封信的时候,陈熵突然取消婚礼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他要说的是乔允升,还是那些老话题,因为没有仗打了,所以言官们开始参他们这些武将了,内容还是老样子,大概就是贪墨之类的。但是令王允义专程写信来的理由却是因为,他的暗线摸到这次弹劾的背后不止有内阁,还有秦王。
秦王?
王岫芸冷笑,她还真没料到陈熵竟然取消了婚礼,看这种种迹象竟然是要对王家发难了?
小姐,您不要再难过了。丫鬟碧莲看她脸色不好,赶紧小心翼翼的来劝。
嗯,王岫芸抬起眼看着她:嗯?
啊,小姐,碧莲思考着措辞:皇上可能骄纵惯了的人,受不得委屈,所以才意气用事,这本就是皇上和言官赌气,不干小姐的事,小姐可千万别气坏了自己,有将军在,这一切本就定了的,不过是晚了几天,小姐可千万别难过才对。
碧莲看着床边的婚服,怕王岫芸触情伤情:小姐,要不让奴婢把它收起来好了?
王岫芸摆摆手,表示同意。
碧莲利索的收好婚服,又给王岫芸重新沏了热茶,拿了点心来。
看到碧莲又要开口,王岫芸赶紧示意她可以出去了。房门关上后,门外传来几个长辈窍窍私语的声音,想来就是问碧莲自己如何如何了。王岫芸此刻心情确实不好,耐心又少了许多,便打开窗户,装作要透透气的样子。果然,那几位便讪讪的样子各自散去了。
被皇帝拒婚的女子?哎哟,自己似乎在别人眼里好可怜啊。
想到这里,王岫芸心情好了些,于是捡了个糕饼咬了一口。
如果这世间的一切都像书上那些郎情妾意一般的简单就好了。王岫芸叹了一口气,趴在窗口看着院子里的雪。京城比老家冷,但是比老家要繁华,连街都是各种商铺,就连京城的姑娘们都比老家的打扮得好看些。如果顺利的嫁给了陈熵,现在自己应该已经在宫中了,想来又另外是一番有趣的光景。
不过呢,现在也挺有趣的。
王岫芸用手托着下巴,喝了一口茶。
小姐!碧莲突然冒失的撞开院门,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趴在窗边的王岫芸:奴婢,是说。
说。王岫芸示意她就站在院子里说,不用进来了。
小姐,碧莲看她没有生气,高兴了起来:是个好事情啊,宫里有消息了,说是大婚改到三月,宫里还拿了好多礼品到咱们府上,小姐要不要来看一看?
宫里的人还在?
宫里的人回去了。
那就不用了。
呃。
王岫芸又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小姐,碧莲红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姐不开心么?
开心。王岫芸点点头,很认真的样子。
碧莲看她的确是很认真的样子,但又觉得怪怪的:小姐啊,
嘘!王岫芸突然把手放在唇边打了个手势。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只松鼠从光秃秃的树杈上探出头来,似乎还是受惊了,只是略微探了探头便跳上树枝不见了。
嗯,碧莲回过头,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小姐,那奴婢退下了。
关上院门后,碧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每次和小姐说话自己都会莫名的紧张,其实算来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小姐对谁发脾气才对,但是不知为何就是会感到害怕,比见将军还要害怕。
可并不讨厌,只是觉得小姐与众不同,如今她就要成为一国之后了,她此刻的心情理应是幸福的?但正因为是小姐,好像又难以猜透。
王岫芸发了一会儿呆,坐回了桌前,提笔给堂叔写了一封信,写罢,叼着笔想了一会儿才把信装好。
既然叔祖让我见你,那还是就见见你吧。
至于陈熵?你似乎已经不再是个关键了。
魏池接到了一来自王仲良的信,信中并没有提及要见她的是谁,但总的来说要让他去会一会就对了。王允义要她见的人她自然不敢不见,既然没法避得过,那不妨坦然些好。
约见的地方是京城内的一个茶肆,不算高档,魏池接过小二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进了二楼的包房。
您是?魏池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这位小姐,以为自己走错了。
魏大人,您请坐。王岫芸做了个看座的手势。
这位是王小姐,王将军的孙侄女。一旁是个高个子的军官打扮的人,魏池倒是没有见过。
王岫芸?魏池心中一惊,这就是陈熵的未婚妻,大齐未来的皇后?
王岫芸做了个手势,那位军官恭敬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魏大人请看。王岫芸取出了王允义写给她的信。
魏池看信的功夫,王岫芸打量起面前这个人来,以往倒是听叔祖说起过他,只是不知道他是南方人的长相,不,竟然比南方一般的男子还要娟秀一些。是这个人保卫了京城?想来有点不可思议。但此刻王岫芸对魏池的外表并不在意,她看到魏池读信的时候,表情顿了顿。
叔祖如此确定他不是秦王的人?或者他不是陈熵的人?要知道,他可是陈熵的老师啊,陈熵为了他庭杖百官的事情都传到老家了呢。
魏池双手递还了信:下官明白了。
王岫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另还有一件事情。
王小姐请说。
安排本小姐见见秦王。
嗯?下官安排小姐见秦王?魏池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