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思各异的时候,仪式已经过了一半,按照礼节,所有人应该跪在堂前行扣首礼,等诵经的念叨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就在大家起身的那一瞬,陈宿看到周文元抢先一步站了起来,陈宿的脑仁哄得一响。
王仲良迟一步发现,脸色一白。
今天便又内阁宣布先皇遗诏。周文元的表情其实非常紧张,甚至连官话都没说便亮出了意图。但当他亮出遗诏的这一刻,他便知道他赢了,如果陈家现在能够开始内讧,那么内阁便有了**的机会。他不认为陈熵会传位给秦王,这里面写的多半是陈崆的名字。秦王只要不能明目张胆的做皇帝,他就还需要内阁帮他周旋,只要内阁还是有用的,他便不得不与自己联手。
所有的官员都静静的看着周文元手上的文书,灵堂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王叔陈昂?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周文元自己的声音都拔高了三度。
陈昂?
谁?
陈昂?
满朝官员面面相觑。
王仲良反应了过来,心中不由得冷笑好一个陈熵,为了给秦王挖坑,不惜要传位给陈昂!陈昂在哪?活着死了都不知道,这一招真是个高招啊!陈崆到底是秦王的亲儿子,即便秦王想要夺权异位,那不过是对文官们妥协谦让便罢了,你如今要传位给陈昂??你当真是把我们王家当摆设了?这样宁可让利给外戚都不愿留点好处给陈家的做法,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秦王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表情却平静了下来。
周文元也努力缓过了神色,跪下来和百官一起行了叩首礼。
站起来后,所有人都看向了秦王,周文元却抢先开了口:先皇遗诏必须要遵守,可是燕王现在在哪儿呢。
是啊,他被贬黜到现在都多少年了,到哪里去找他啊?
王仲良正要开口,秦王一旁的一位军官向他做了个眼色。
燕王就在京城。秦王平静的开口。
周文元瞪大了眼睛。
就按照先皇的意思,出殡之后就策划登基吧。秦王看了一眼呆在那里的周文元:周阁老?
啊,是,臣遵命。
接下来依旧是诵经,但灵堂之内已经难以平静,大家都在想着秦王那句话:燕王就在京城?不可能吧?刚才看秦王的样子同样很吃惊!他应该没有料到会是燕王才对!难道燕王在京城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没人敢去瞟秦王的脸色,只敢自己瞎猜。
终于熬到结束,秦王身旁的军官慢慢随着人流靠近了王仲良:王大人不必担心,秦王世子妃依旧是王家的,王大人只要支持燕王继承大统即可。
王仲良今天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等那军官走了,便想起顺便看看魏池在不在,却发现人群中没有他的影子。
就像是迫不及待一般,百官涌向门口,队伍如此之迅速就连诵经的和尚们都吃了一惊。灵堂瞬间就冷清了下来,冷情得就像一个真正的灵堂。
魏池看了一眼那金碧辉煌的棺椁,便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王仲良很生气,险些对着王岫芸大吼大叫,他根本不知道燕王已经回来的事情,甚至连秦王想要让燕王继承大统都不知道!
你为何不对我说!今天早上我险些就冲撞秦王了!
谁能料到皇上的遗诏会直接写上燕王的名字呢?王岫芸不生气,笑眯眯的看着她的叔叔:啊,不,是先皇。
这下内阁惨了,别指望燕王会给他们好脸色。
是周阁老惨了,王岫芸指正:咱们没必要去逆着秦王的意思干,周阁老如何与我们不相干,我们王家依旧是齐国最大的军阀,这就够了,更何况咱们还有未来的世子妃?
世子妃这件事情极大的安慰了王仲良,絮叨了几句之后便走了。
王岫芸的笑容却渐渐从脸上退去秦王,燕王,陈熵,魏池?
这封遗诏的内容似乎告诉了她真相,能从这样的世界中逃离,真不失为一件好事。
走之前,我想再见见陈公主。
此时要达成这个要求已不算太难,毕竟王岫芸现在是绝大多数人同情的对象。经过简单的通报,太皇太后准许了她的请求,在祭拜了陈熵后,王岫芸可以在后宫待到第二天。
太皇太后被陈熵的驾崩打击得一病不起,王岫芸不得不陪她久聊了一会儿,等从那里出来,太阳都要下山了。
可以去清河公主那里用膳么?王岫芸问一旁的宦官。
小宦官赶紧去通报,陈玉祥此刻并不想见任何人,甚至不想去考虑任何事情,但是她知道,不能拒绝她,而且显然,她专程进宫可不是为了悼念陈熵,她必然是有话要说。
请她来吧。陈玉祥擦了擦自己红肿的眼睛。
坐到桌前,王岫芸微微皱了皱眉头,因为这位公主的晚膳似乎太过简单了,虽然是在服丧期间,但不至于随意到这种程度吧?
陈玉祥虽然精力不济,但是还是看到了王岫芸的表情:抱歉,近来心情不佳,所以都弄得有些清淡随意,王姑娘喜欢吃什么?现在可以让小厨房做。
这只是一句客套话。
但是王岫芸说:很多年前吃了一次御厨做的盐水鸭,印象深刻,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幸吃到。
一旁的如意面露难色:这个盐水鸭腌制的时间久,怕是一时半会儿做不了。
陈玉祥强打的精神:不如让厨房做些榛松糖粥,这样不耽搁咱们用正餐。
王岫芸没听过这道菜,点点头:今夜里本该回太皇太后那里居住,不过,小女希望能借住在公主这里。不知公主可否应允。
如意瞪大了眼睛,王岫芸没有理会她,只是厚脸皮的看着陈玉祥。
好啊,荣幸之极。陈玉祥不大高兴,懒得打官腔了。
王岫芸表示满意,埋头开始吃饭,陈玉祥草草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吃过了正餐,榛松糖粥被端了上来,这碗粥的样子令人大失所望,王岫芸觉得它和刚才那些清粥小菜全无区别。宫婢给她盛了一满碗,她只好接下。
陈玉祥近来身心俱疲,即便是王岫芸露出那我只好勉强这样吃了的表情也没能逗她开心。
公主殿下的脾气和王皇后真的很像呢。王岫芸飞快的吃完了自己手上的甜粥:如果没有别人的话,真想和公主殿下畅所欲言的聊一聊啊。
陈玉祥放下了手上才吃了一口的粥,对尴尬的如意说:你先出去吧。
这里真是日渐冷清了。王岫芸放下了手中的碗:公主殿下如果不想吃,就不吃了吧。
陈玉祥叹了一口气:恕本宫直言,现在本宫没有精力闲聊,若王姑娘有话要说,不防直说。
殿下误会了,如今的局势,民女已经无话可说。王岫芸微笑着,摊开手。
那您何必来见本宫?陈玉祥觉得头疼欲裂。
因为今次不见,便一生无法再见了。
这是自然,既然她没有嫁给陈熵,那这一辈子的确没有理由再见面了。
但,我们有何相见的理由??
民女想去一次先皇皇后殿下的寝宫。王岫芸偏了偏头:不知道殿下现在有没有这个心情。
没有。
陈玉祥打起精神:好啊,不过皇后宫殿并未全部整修,可能王姑娘会失望了。
时间仓促,皇后寝宫的装点并不是全新的,陈玉祥不知道她要去这儿宫殿是要看什么,是为了缅怀自己一步之遥的皇后之位?还是像她说的那样,只是要去看看王皇后?
大宸宫非常的大,软娇子走了许久才到达皇后寝宫。
天已经黑尽。
让她们在外面等着。王岫芸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陈玉祥不知道她卖着怎样的关子,但此刻,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好,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大殿里火红的喜庆都已经拆除,宫殿简朴得就像以前一样。王岫芸从未来过这里,即便在她的梦里已经来了不知多少次。
我找不到路,请殿下带我去王皇后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