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身高九尺,极其高大,单论身高,昭明军中也唯有身高一丈的吕布能压关羽一头。可此时关羽唯唯诺诺,本就通红的脸更是彻底熟透了,双手不知该往何处放才好。
关羽眼神在帐内一种谋士武将身上扫视一圈,只希望谁能开口斥责他两句,他也好出声反驳,只要别让他硬着头皮面对陈昭就好……
帐内众人都多多少少知道自家主公的性子,纷纷目不斜视,强压着嘴角,看陈昭逗弄关羽。
尤其是前几日刚被陈昭揪着小辫子问“我与袁绍孰强”的郭嘉,更是幸灾乐祸看陈昭玩弄面前这九尺大汉。
看主公欺负别人果然很有意思。
陈昭见关羽面红耳赤——虽说平日关羽也一直面红耳赤,终于大发慈悲不在逗弄他。
“张翼德被擒之后,可是一通乱骂,你却一言不发,倒是有趣。”陈昭笑道。
关羽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抬头:“关羽当年弃官而去,并未报使君重用之恩,无颜开口。只有一事关羽不得不厚着脸皮询问,敢问我那三弟如今在何处,可否容我与之一见?”
陈昭大发慈悲:“自然能让汝二人见面。”
当即便命人压着关羽去关押张飞的营帐中与之见面。
关羽离开后,中军大帐内才接二连三响起笑声。
“难怪主公如此胸有成竹。”郭嘉笑得最放肆,“刘备这两个义弟,当真是被主公死死拿捏。”
“张翼德勇猛而轻率,关云长稳重而孤傲,只要捏住了二人脾性,擒住此二人并不难。”陈昭胸有成竹微笑。
“想要擒住刘备,亦不难。”陈昭微微一笑。
性情中人?她坑的就是性情中人。谁让她从小就是以造反为己任的反贼呢。
坏就对了。
关羽被带至关押张飞的帐内,一眼便瞧见了蜷缩在角落的张飞。他蓬头垢面,乱发结成了绺,那双曾经瞪如铜铃的环眼如今黯淡许多,颧骨高高凸起,整个人瘦了一圈。
虽是隔着铁笼,可牢房内东西一应俱全,并无苛待之意,只是张飞显然没心思打理自己。
“三弟。”关羽喉头一哽。
张飞抬头,见是关羽,眼眶瞬间红了:“二哥!”他挣扎着扑到笼边,粗糙的大手死死攥住栏杆。
久久,张飞颓唐叹息一声:“二哥也被陈昭抓住了。前些时日大军赶路的时候我便猜到陈昭定是要去攻打江州。那贼诡计多端,二哥竟也不是对手。”
“咱们都被擒了,大哥独自在外,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张飞跌坐牢中。
二人四目相对,久久双双叹息一声。
关羽望着张飞憔悴的脸,低声道:“三弟瘦了。”
张飞苦笑,抬手抹了把脸:“俺被擒时啥都不知道,说来惭愧,俺一杯酒下肚就晕了,稀里糊涂就丢了白帝城。倒是二哥,受伤破重。”
他盯着关羽,关羽浑身尘土,甲胄碎裂,左臂伤口深可见骨,鲜血顺着破碎的甲胄往外渗。
关羽身体一僵,没好意思说他这幅狼狈模样有七分都是在坑里摔的。
……真是古怪,不回想还好,一回想关羽只觉处处透着古怪。
若单论将各处官道围住,逼迫他只能领兵走小道,这是兵法中“围师必阙”的战术。他中计是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陈昭竟似算准了他必会身先士卒,就在道路正中掘了陷坑。而他,当真一步不差地踏了进去。但凡他慢上一步,那陷阱都困不住他。莫非陈昭当真是神人?
直到被甲士押走,关羽依然没能想明白这事。
“唉。“张飞望着关羽狼狈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盯着地面,仿佛要把地看穿个洞来。
待到饭点,李青提着食盒走近,刚把饭食递进去,就听张飞唉声叹气:“俺二哥性子傲,怕是宁死也不肯受辱。这下完蛋了,被陈昭捉住,要在几十万大军面前游街示众……”
一想到自家二哥也要被当成反面例子全军参观,张飞就愁眉苦脸。他老张性格烈些,可脸皮还算厚,二哥那张红脸不用细看也知面薄如纸,这番折磨,二哥可如何受得了。
陈昭那厮一肚子坏水。让那些将吏一个个来看过他还不算完,竟还让他们写什么“爱兵如子”的策论……最坏的是陈昭还选出了写得好的几十篇文章,命人在他老张耳边上念。
张飞实打实瘦了三圈。白天听人在耳朵边上轮番念自己的黑历史,晚上还要抽空内疚自己丢了城和担忧两个义兄安危。
这般煎熬,焉能不瘦三圈?
想到此处,张飞愈发愁苦。张飞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栏上的裂痕,抬起头闷声闷气:“你替我转告陈昭一声,就说让她有什么事冲着俺张翼德来,莫要蹉跎我二哥。”
李青面无表情地合上饭盒,木质的盒盖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他垂着眼帘,手指利落地系紧布绳,动作一丝不苟。
“不帮。”
张飞浓眉一挑,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啥?”
“我不帮你转告。”李青依旧没抬头,只是将饭盒挎上胳膊,转身就要离开。
张飞猛地抓住铁栏,粗糙的大手青筋暴起,怒气冲冲:“你这话何意?”
李青终于抬眼,他嘟囔:“我与你没交情,你还整日对我呼三喝四。”
他撇撇嘴道:“我不愿相助,这不明摆着么?”
张飞愕然:“你——”
“难怪主公策论中写,”李青翻了个白眼,“这种死不悔改的性子,早晚都得栽大跟头。”
扔下一句话,李青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张飞呆立在牢笼中,满脸的不可置信。
关羽被安置在一座宽敞的军帐内,绳索已解,军医为他包扎了臂上伤口。他昏昏沉沉睡了一日,第二日便坐立难安,心中焦灼,只想着如何逃出去助大哥一臂之力。
正午时分,帐帘微动,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食盒。关羽抬眼,眉头微皱:“军中送饭,为何是老人家来?”
那老妇人闻言,身子一颤,连忙低头道:“老身姓毕,将军唤我毕婆子便好……求将军莫嫌弃,老身虽年(icaj)迈,手脚还算麻利,家中还有幼孙要养,丢不得这份活计。”
关羽沉默片刻,终是坐下,接过饭食。他细嚼慢咽,忽而问道:“听口音,老人家是益州本地人?”
毕婆点头:“是,世代住在这江州城外。”
关羽又问:“家中可有子嗣赡养?”
毕婆神色一黯,低声道:“有个独子,前些年从军,跟着一个使大刀的将军打仗。”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他没有福分,死在战场上了。”
关羽手中筷子一顿。
毕婆年纪大了,也不识字,弄不起江州到底换了几个主人。她只当自己儿子跟随的将军就是昭王麾下将领。
关羽沉默良久,最终只低低“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却再未抬头。
毕婆生怕他不满意,自己丢了这份好不容易找到的活计,见关羽不生气,大着胆子往下说:“多亏昭王仁慈,愿意招我们这些人在军中打杂。老身只需一日来给将军送两回饭就能赚些钱,是顶天的好活计。”
益州离冀州路远,昭明军中一些不紧要的事就在驻扎当地招募人手打杂,做些给士卒砍柴送饭洗衣服的活。
关羽没有再开口,也没再想他那个“从送饭士卒嘴里探听口风,寻机会逃走”的主意。
关羽放下碗筷,碗底一粒米也不剩。他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臂上的伤口仍隐隐作痛,但已不妨碍行动。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帐帘,打算观察守卫情况,另寻脱身之法。
然而,帐外站着的并非精锐甲士,而是两个老残的士卒。一个少了右臂,另一个缺了个眼,左眼蒙着黑布。两人见关羽出来,慌忙挺直腰板,却因身体残缺显得格外吃力。
关羽眉头一皱,沉声问道:“昭王派尔等来看守我?”
那独臂士卒咧嘴一笑,挠了挠头,有些局促:“关将军不认得小人了?高唐剿匪时,小人还跟您学过两招。关将军义薄云天,我等便自请揽下了看守将军的轻快活,还想着能不能再请教两招刀法呢。”
关羽仔细辨认了一下,果然从二人脸上看出了熟悉。当年他在高唐,他初次独领精兵,对麾下士卒格外亲近,吃住都在一块,连刀法都教给了麾下士卒几招。
再往后,麾下士卒多了,又忙着四处奔波,他便再没有那时的心思。
以他的身手,闭着眼也能撂倒这两人,可眼前的老弱残兵却让他心头一滞。
依照军规,看守的俘虏跑了,负责看守俘虏的士卒就免不了一死。
关羽缓缓退回帐内,拳头攥紧又松开,最终长叹一声。
……罢了,就是逃出了这方大帐,也逃不出这偌大军营。
中军大帐内,陈昭听完禀告,对帐中几个谋士挑眉:“如何?”
“主公知人善用。”蔡琰轻笑,已抱过一摞文书。
郭嘉也揽过一摞文书,长叹一声:“不该与主公打赌。”
就连贾诩也认命接过文书——人不能凭空想象没见过的东西,比如道德。
贾诩甚至怀疑关羽对面敌人都会因为人情道德再三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华容道后的曹操:嘿,您猜怎么着?关羽真就那么重情重义!
第214章
张飞忍了两日,心中焦灼如火烧。关羽被俘,不知受何等折辱,他辗转难眠,连饭食都嚼不出滋味。苦思冥想,张飞终于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好法子。
第三日晌午,李青送完饭正要退出去,张飞突然叫住他:“李小哥!”
李青回头,见这虬髯大汉竟堆着满脸笑意,不由一怔。
“我看你能读会写,身子骨也结实,怎么只是个什长?”张飞搓着手,语气热络。
张飞与某位不愿意动脑子的将领相比,武力差了些许,可胜在脑子也要略微灵活上一丝。
教训吃了一次一次又一次之后,莽·张飞下线,如今待在此处的,是能使计策的谋·张飞。
李青摇头:“昭明军中有老师教识字,能写几个字不算什么。想当校尉,要么再立军功,要么得有一技之长。我没什么本事,升不上去。”
张飞眼睛一亮,拍腿道:“巧了!俺一柄丈八蛇矛冠绝天下,教你两招,保管你打遍军中无敌手!”
见李青迟疑,他又压低声音,“不用你干什么大事,只要你说说俺二哥的事,俺便教你。”
李青犹豫片刻,终究点头:“将军想问什么?”
李青虽没见过张飞出手,可他知道吕布的厉害——那可是他顶头上官的顶头上官,打遍昭明军中无敌手。听说这个张飞与吕将军打了上百回合也只是略逊一筹,定然是神勇无比。
自己若能学上两招,就算打不过军中将军,应当能略胜同僚一筹。
张飞急道:“你可曾见过我二哥?他神色如何?可觉受辱?”
“没见过。”李青老实答道,“您和关将军都是重犯,不能轻易见面。我给您送饭才能见面,给关将军送饭不归我做。”
张飞一愣:“不是要将败绩在万军前反复宣讲?”
“没有啊。”李青茫然。
“没写策论?”张飞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