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爆发的是比之前更为剧烈的振奋声, 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贺书辞看了一眼面前死死按住额角的大魔,心道一声糟糕,眼神不动声色地瞥向唯一的出口。
如果情况不对, 他只能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再去隔壁找闻九渊。
没有人会想和一个失去理智的陌生魔族共处一室的。
正当贺书辞精神高度紧绷,就见眼前的魔族骤然抬起赤血红瞳,那眼神中带着令人心惊战胆的嗜血,似乎是完全受到血月的影响, 方才残存的理智一扫而空!
贺书辞内心警铃大作,暗道一声得罪,抬手把浮鱼丢出去, 整个人往旁边一扑。
果不其然, 大魔下一刻瞬间到了贺书辞的面前, 伸出手朝他抓来。
被贺书辞预判到, 抓了个空, 为了躲避尖刀锋芒不得不侧身避让。
这一避让,便让出了入口的身位。
可还不等贺书辞往外冲,大魔便又重新追了上来。
贺书辞还没摸到门边,就见面前的门猛然阖上,啪地一声发出爆想, 贺书辞急刹车停下,堪堪撞上门扉。
大魔鬼魅一般出现在贺书辞的身后,贺书辞额头撞进一只炙热的手掌里,被人从身后逼近,最终被抵在门上。
“……滚开!”贺书辞一点也不喜欢被这样冒犯,用尽力气挣扎,可是他的挣扎在实力悬殊之下显得格外渺小,大魔甚至只用一只手就能轻松制住他。
贺书辞被翻了过来,大魔闭了闭眼,低头叼住什么含进口中,用环抱的姿势将他扣在门上,像是想要将他扣进怀里。
浮鱼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贺书辞手中,他把刀尖对准闻九渊的心口,冷冷道:“我说过了,我不喜欢这样。你如果非要硬来,别怪我不配合。”
可大魔在血月影响最深的时候已经很难听清外界的声音了。
他垂了赤红的眼眸,抵住心口的刀尖在对贺书辞拆吃入腹的渴望面前毫无可比性,大魔半分迟钝也没有,继续往前。
随后贺书辞调转刀尖,刀柄抵住闻九渊,刀尖直冲自己心口。
大魔凝固当场。
“……”
再也没有前进半分。
贺书辞的手都在抖。
说不害怕是假的,他是俗人,他害怕死亡。
他是俗人,他不想死,却也不想被除了闻九渊之外的人强迫做他不愿做的事情。
他是俗人,他想两全,所以他选了剑走偏锋的一招。
出乎意料的是……这招真的奏效了。
大魔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那道颤抖的刀尖,再也没有往前一步。
血月会无限放大内心的渴望。
贺书辞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若即若离,不能将人揉进骨血里的束缚让大魔陷入无形的焦躁,呼吸毫无规律地急促起来。
贺书辞咬咬牙,学着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样子,立掌狠狠劈在闻九渊的后颈上,寄希望于这样可以把大魔打晕。
劈了一下,没劈动,大魔却蓦地伸手攥住浮鱼的刀锋,将刀尖生生挪开了一个角度,让浮鱼不会因为动作摇摆而不经意间刺入贺书辞的心口。
血液顺着雪亮的刀锋一滴滴落下,贺书辞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见大魔一点恢复清醒的模样也没有,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砍:“你这样我也不会心软的,不要以为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就能收买我。”
劈了六七下,大魔紧闭的唇动了动,发出含混而轻微的声音:“……我。”
“想。”
想什么?
后面的话大魔没有再说,也有可能是说不了,只死死地盯住贺书辞。
贺书辞听着觉得这话不对。
太模糊太含混,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
大魔用力紧攥刀尖,浑然不觉血液涌出得更加肆无忌惮:“我……”
“想。”
像被荆棘深深勒进脖颈的困兽,几乎要被割断了脑袋,求生本能令他挣扎,可荆棘另一端对准了贺书辞的命门,只要他敢挣断,荆棘就会贯穿贺书辞。
于是困兽停下挣扎,任由荆棘越收越紧,他抿着唇,唇形几乎未动,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着模糊不清的字音。
“……”
贺书辞眼睫颤了颤,偏开目光,哑声道:“你……你嘴里含着东西?”
大魔望着他,不答。
贺书辞不想退步,不想妥协,他的底线摆在这里,没有办法退:“你到底想要什么?”
血汇成一条条血流,几乎要在地上聚成血泊。
贺书辞想起方才大魔后颈挨了这么多下,第一反应却是攥住刀锋防误伤他,因而看得不忍,低声道:“手放开。”
大魔不动,不肯动。
贺书辞没耐心了:“我不拿刀对着自己了,你放手,不放手想把手割成两半的话就随你。”
“……”大魔松了手。
贺书辞把浮鱼收回储物戒。
这个动作落在大魔眼里,便似乎是某种松口和退让。
他撤掉了尖刀,撤掉了大魔脖颈上缠绕的窒息荆棘。
于是大魔闭上眼睛,如愿般低头埋进了贺书辞的颈间。
滚烫柔软的唇触碰在贺书辞的颈间,又有冰凉的玉质触感若即若离地碰着贺书辞,贺书辞汗毛倒竖,当场要推开大魔。
可大魔似乎已经神智混乱,整个魔都倾倒了下来,纹丝不动地拢住贺书辞,将他严丝合缝地护在怀里。
滚烫和冰凉的触感在贺书辞颈侧交替,他又恶心又纳闷,这什么?
贺书辞推又推不动,挣又挣不开,整个人被气得火大,极其不客气地捏住大魔的下颌:“登徒子能不能都给我滚?”
不是说血月会无限放大魔族的渴望,让他们失去理智,从而遵照本能行事?
……这魔又是在干什么?
他不会只是想要这样抱着他吧?这算什么?
他总觉得这个魔族的眼神肯定不止这么简单,那种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可既然血月都已经到了全盛的时期,按理说这个关键点是魔族受血月影响最深最狂乱的时刻。
他若真想吃了自己,总该实施了,这回又是抱一下又是光亲他脖子的,究竟是想干什么。
大魔被攥着下巴,垂首,含着冰玉在他掌心亲吻。
红唇白齿之间,闪过一缕墨色。
贺书辞无意间瞥见,迅速滑过的眼神骤然一凝,随后猛然转了回来。
他内心的震惊无与伦比,一道难以置信的猜测破土而出,如何驱逐都无法消失,自从形成后便盘旋在心头。
贺书辞伸手捏住大魔的两颊:“张嘴。”
大魔不乐意,撇开脑袋,被贺书辞强制转了回来:“快点。”
大魔充耳不闻地扭开头,埋进贺书辞怀里,深深嗅了一口他的气息。
贺书辞静了静,抬手摸上了大魔滚烫的后颈。
他全身的皮肤都如出一辙的烫,就像……在发烧一样。
他又望了一眼空旷的寝殿,寝殿如今勉强有了一点人气,大魔大概并不知道人族喜欢的卧室风格是怎样的,于是只好照着唯一见过的模板——贺书辞的洞府——修修改改学了个五分像,接着改成了相似的布局。
产于魔域只有魔域大魔一手掌握的的星玄晶矿,星玄晶制成的黑晶戒指,星玄晶制成的浮鱼。
避开师兄,精准而莫名其妙地给他送了好几件魔族地级法器的大鸟妖。
从血月开始降临时,眼瞳就开始不受控制泛红的闻九渊。
贺书辞抿了抿唇。
他取出那道黑晶戒指,盯着看了很久很久,小声道:“闻九渊。”
眼前的大魔会是闻九渊吗。
会不会是他抢了闻九渊的墨玉,知晓蚩蚩有清心静气守灵自持的效果,所以擅自拿来用了。
“……”
不太可能。
从一开始,大魔对他的态度就客气得可怕,又是怕他自杀,又是听他抱怨替他将寝殿重新装修的。
哪家野生的厉害大魔不是老子天下第一的臭脾气,掉到手里的猎物就是猎物,哪里会像眼前这位,容忍一个还算有点价值的小东西骑在自己头上撒野,自己还任劳任怨照做的。
换个修真界正常的土著大魔,估计早把他片了涮着吃了。
贺书辞呵呵一笑。
他总算知道闻九渊为何对墨玉蚩蚩感兴趣了。
原来是知道自己有血月失控这一遭?
贺书辞最终还是打开了那道黑晶戒指。
没有诅咒,没有吓人的东西,只有成堆成堆的灵石丹药和发起。
他定了定神,仔细翻找,找到了自己当初在闻九渊那里丢的几块灰扑扑灵石,和师姐送他的丹药。
连瓶身上的划痕都一模一样,贺书辞不可能认错。
“……”
春宵一度后的信物木牌,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洞府门口的储物戒,原来不是错丢,是闻九渊所谓的定然不会亏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