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逢初越跑越快,眼前逐渐浮现出一道白光。
随着他的追逐和靠近,这道光芒不断扩大,直至充盈整个视野。
在刺眼的光芒里,易逢初遵循直觉,凭空往光芒深处一抓——抓住了一支箭矢。
他逃脱了时间的迷宫,也亲手抓住了【时间】。
箭矢在易逢初掌心剧烈震颤,它不断调动时空的力量,想要逃离,但混乱的时空也早已无法再让易逢初迷失。
一次、一百次、一千次……
无论时间尝试多少次驱逐,无论将易逢初投放到何时何地,他永远都能凭借超凡的运气、耐心和坚毅,在重重时空中自行找到出路。
在此之前,时间能困住所有存在;
但在此刻,它不得不承认——它困不住易逢初。
而易逢初,却能紧紧束缚住它。
箭矢试图挣脱,却被神灵紧紧握住,无穷的符号如同虚幻的银锁链,一圈圈环绕住箭身,让它逃向任意的方向、任意的时间点,永远都会回归原处。
最终,箭矢发出一声金属摩擦般的嗡鸣,像是无奈的叹息,也像是被征服时的宣誓。
【时间】真正向命运的主宰俯首称臣,凝聚箭矢的力量流动着,化为神灵掌中的权杖。
戴着命运的冠冕,握着时间的权杖,易逢初终于抵达了真实的“现在”。
破卵之日,加冕之时,已至。
第245章明天,也会是如此晴朗的一天。
关于神灵真正诞生之际, 都需经历的“破卵”究竟是什么,神秘界众说纷纭。
其中最为形象的形容是:“灵魂登上所有阶梯,迈过终点的那扇门, 经受法则的叩问,而后升华成神。”
这是神灵最脆弱的时期;
也是祂们真正与领域合二为一的那一刻。
此时此刻,易逢初被【命运】领域编织的巨大白卵包裹。
他一边往卵的中心行走,一边在熔化,仿佛银白的蜡炬被火点燃,一路滴落余温滚烫的蜡痕。
这灵魂的升华与重塑, 难免涌来不可忽视的阵痛,但易逢初只是面不改色地前行。
在他身侧,有无数事物的命运在伴随他燃烧——男女老少、云水泥沙、飞禽走兽……
所有悲欢离合, 阴晴圆缺, 都在易逢初眼前上演, 就像舞台上一幕幕极为生动的剧场。
而易逢初的意志,融入进每一段或漫长, 或短暂的命运里, 与万物众生永远相伴。
从此往后,每一只飞鸟的升起与落下, 展翼间的疾风是祂的叹息;
每一片云悠然舒展, 随风而行, 投下的变幻光影是祂俯瞰世间的目光;
每一滴雨水落下,随着大雨滂沱一同降落到地面的, 是祂无声的祝福与庇护;
祂的喜乐流动在每一个生灵的笑容里,祂的哀怒蕴藏于每一滴溢出眼眶的泪水中, 祂是锚定过往、现在与未来的灯塔,也是涵盖万物的命运的河流……
易逢初的身躯在熔化, 熔化为不成形的灰烬——但祂的灵魂在上升。
与万物一起燃烧、熔化着,易逢初还看见了历史上同领域的高位者们。
红发绿眼的女巫抬起脸,半张脸都被黑山羊污染,爬满污浊如泥泞的深黑痕迹。
她对易逢初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嘴唇颤动,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留下一声叹息。女巫活跃的时代最古老,同样最早离开,熔化成新神诞生的基石之一。
接着和易逢初并肩走过一段路的,是白发金眸的大祭司,他的胸膛处还留着一道贯穿伤,那是易逢初杀死他时的致命伤。
“最终,是你啊……”
乌苏尔脸上浮现出有些不甘、不屑的表情,沉默片刻,又逐渐释然:“果然是你。”
“在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从你身上隐约预见了自己的死亡。”说着,他面露得意,似乎在得意于自己的预言之精准——预言家的预言,从不出错。
乌苏尔的白发和孔雀翎在流动,整个人渐渐凝固成苍白的蜡塑,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说不出是真诚还是虚伪的祝福:
“登神快乐。”
易逢初与乌苏尔告别,转而望向前方,难得有几分忐忑。
他知道,按照时间顺序,接下来即将出现的,应该是……
“老师,”金发年轻人弯了弯温和的血红眼眸,一如既往地轻声呼唤,“很高兴还能见到您……虽然,这只是我残存的幻影。”
“布莱斯——”易逢初看着祂的门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布莱斯摇摇头,由衷地为易逢初感到喜悦:“老师,不用感到难过,我永远愿意为您燃烧……成为命运的一部分,成为您伟大灵魂的一部分,对我来说是很不错的结局。”
“直到现在,我仍然庆幸,十岁那年走过很长的路途,幸运地来到您面前……”
“现在,就让我陪您走完最后这段路吧。”
布莱斯步履轻快地走在易逢初身侧,让易逢初想起学生还小的时候,祂生疏地牵着这孩子的手,小布莱斯也是这样轻快地走着,如同一只快乐地蹦蹦跳跳的小鸟。
“布莱斯……”
易逢初认真地看着祂的门徒,眼前掠过布莱斯从小到大的所有模样,不由得露出笑容:“我也很高兴,能成为你的老师。”
布莱斯愣了一下,对老师回以如花瓣般柔软的微笑,轻轻点头,身影渐渐消失在纯白的空间里。
在一段又一段短暂的陪伴之下,易逢初终于抵达了卵的中心。
祂孤身一人,却也不孤独。
祂想,或许在未来,祂和他们会以未知的形式,产生新的初见和重逢。
至此,万物熔化,命理收束,与易逢初归一。
银白的熔蜡流淌、重塑、凝固,构成群蛇之王横贯无穷时空的身躯。
以祂为原点,裂纹织成繁密的蛛网,飞速向四周扩散蔓延,遍布白卵内壁,发出一阵绵延不绝的,恍若冰层敲碎的脆响。
没过多久,一道道外界的光线便穿透缝隙,隐隐照进来,人间的欢笑和祈祷声闯进卵内。
易逢初循声抬起头,心念一动,磅礴无边的命运河流便朝祂奔涌而来。
遭到命运之河的冲击,白卵很快四分五裂,纯白的一切尽数坍塌,熔铸成易逢初冠冕之上的点缀。
——命运与时间的主宰,真正地加冕了。
在这一刻,所有【命运】、【时间】领域的异能者们,都陷入一阵怪异的集体恍惚。
他们的灵魂像是被某种强大而无形的伟力攥紧、提起,被牵引向无穷高处。
眼前浮现出一座通天的白色高塔,银白的台阶无限螺旋上升,一圈又一圈,正无穷的符号如同雪花般覆盖在台阶上,让人眼花缭乱。
异能者们敬畏着,颤栗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顺着恢宏的高塔向上仰望,窥见塔的顶端——
是一双蕴含无尽威赫与宽厚的鎏金蛇瞳。
蛇瞳的瞳孔竖而细,像是一支锋利箭矢的形状。
祂在注视着众生……注视着他们。
仅仅这一眼,自上而下的等阶压迫感,以及难以言喻的震撼就深深地烙进每位异能者的心底,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向祂朝拜。
“赞美您,众生的命运,时间的主人……”
刹那间,异能者们的意识便回到现实。
他们下意识看向附近的钟表,发现连秒针都停滞在他们灵魂出窍的那一瞬,仿佛万千世界的时间一齐静止了几秒钟,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运转起来。
而就在这停滞的几秒时间里,那条游离在现世之外的时间夹缝,骤然开启了。
那些游荡在时间夹缝中的囚徒们,齐齐转向缝隙的出口,眼底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狂喜。他们如同一只又一只虚幻的鸟,争先恐后地涌出这座困死他们千千万万年的囚笼。
——“被时间驱逐的进程,在倒退!”
蒂蔓莎抑制不住激动,她撸起衣袖,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手臂重新浮现,近乎泪盈眼眶。
“【时间】领域一直以来的驱逐死局,终于结束了……”
蒂蔓莎,以及许许多多终于脱离时间夹缝的被驱逐者们,都久违地回到阳光下,连拂过面颊的微风也显得弥足珍贵。
他们头一次感受到,自己在被世界,被神灵,被命运慈爱以待。
或是怀着感激,或是怀着敬畏,无论是发自何种情绪——
在此时此际,亿万万生灵齐颂祂的尊名。
……
易逢初成完神回家,随意得就像是出门散了个步回来,发现手机上多了好几条消息。
手机叹息:【你再不回来,你妈就要连夜杀回a市找你了。】
“啊?”
易逢初打开通讯录,一串鲜红的未接来电映入眼帘。
“……她已经在飞机上了,”易逢初笃定地说,“还有一个小时三十五分钟到机场。”
几条小蛇从他身上探出来,灵活地在公寓里游走,再回来的时候,一条头顶外套,一条口衔皮夹,一条尾巴勾来门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