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样如何?”
瞧一眼这乖乖任由她发泄脾气折腾的人,贺文茵垂下眼睫,闲聊一般温声开口,
“国公讲一件瞒着我的大事,我便叫国公一处地方可以动弹,还可以就此消气——再合算不过了,是不是?”
闻言,只觉着好似整个人被什么烙铁坠住,谢澜半晌也不曾答话。
而见他无甚反应,贺文茵好似也不是很在乎一般,仍在他身上慢悠悠磨蹭着。
直至外头开始陆续再度响起半时辰的烟花声,她方才动动脑袋——大抵是猫着脑袋看了看外头天色,随后收了手上东西,便作势要轻巧从他身上下去。
“罢了,不愿便不愿那我便走了?这般叫人见了也不好看,国公自个儿——”
“我——”
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谢澜艰难祈求着开口。
贺文茵收拾着手上方才改好的物件,闻言头也不抬,“嗯?”
此后,时间好像又过了很久。
直至那爆竹声已然完全止息,她出去回了一遍下人问询是否要上年夜饭的话,再度轻轻合上屋门,她方才听见那人仓皇般开口,
“……我,在此世前便见过你。”
“喔。”
于是坐回他身上,果不其然感觉到那人稍稍放心般一叹,贺文茵点点他乖巧放在一旁的大手,
“那国公可以动手了。”说着,她威胁般不轻不重按一按那分明指节,“只有这只手。”
于是他得以小心翼翼试探着摸到她的腰侧。
女孩大抵是贪凉,故此此时身上统共也只有薄薄几层衣衫,叫他近乎能直接感受到那柔软触感。
……一只手就可以拢住。
……好想她。
揽着她腰间,忽地想到女孩硬邦邦的模样,不知怎得便是看她生气都觉得好得要命,谢澜犹豫许久,方才低低接着,
“……我不想叫你再看见兴庆伯与冯曜。故此便将他们抹掉了。”
闻言,怀中姑娘轻轻点点他眉心。
于是他迫不及待埋到她颈侧。
……好想她。
感受着那周身药香味道,谢澜方才觉着回了些魂。
……不过一个下午不曾抱抱她而已,竟已然便叫他觉得陌生了。
逃避一般埋在她颈侧,谢澜深深吸气,方才轻声喃喃开口,
“我……还替你查好了平阳候的事。我想你大抵会想要亲自去下手,故此想着过完年便想办法告诉你。”
于是他右手也被轻轻一碰。
……可他还有什么要告诉她?
此后,谢澜久久不曾动弹。
直至怀中姑娘轻声说一句“无事的,不愿便罢”,他方才死死靠着她肩头,颤声开口,
“……我还曾杀了老国公。”
语气近乎带着哀求,谢澜极快地开口,
“可我——”
但贺文茵缓缓挨着她发丝,轻声启唇,
“……我希望你对我坦诚一些。谢澜。”说着,她垂下脑袋去轻轻挨一挨他面颊,叫他周身近乎过电一般发麻。
他低语,“那你还会喜欢我吗?”
而贺文茵笑了,“国公心里有答案,何必问我?”
于是,末了,谢澜长长一叹。
默然启唇。
杀死老国公——大抵能称得是他父亲的那人,是他自小便在谋划的事。
但说来也怪,那日手中拿着滴血的,已然杀不少人是剑比划着那人胸口致命处,漠然瞧着那人冷笑的丑陋模样时,他只觉着无趣至极。
好似什么垂涎许久的果子,拿到后却发现,好像也不过如此而已。
于是,彼时听着他咒骂诅咒,他只学着他模样,眸中黑沉沉一片,勾起一个笑来,
“国公还有什么话要讲?”
“……不过是被豢养的鹰犬而已。”那人被绑束着四肢,又被施了极刑,连血沫也呕不出来,只得抽风箱般大喘着气,
“借着那位陛下的意做个傀儡罢了……你当真觉得自己是个东西?”
“还有么?”闻言,谢澜仍是那般黑洞洞地笑。
“……到头来……我竟是养出来这么个玩意。”老国公死死盯着他,忽地带着血怪笑出声,“怪不得你幼时启蒙夫子道此子凉薄至极——我便不该留你!”
“情?凉薄?”彼时他一歪头,连带着手上利刃也不经意般一歪,直直朝着那人胸前便捅了进去,“那是什么玩意,竟也值得国公死前最后一句话。”
随后,他便再也不瞧那已然断气的模糊尸身,默然出门走了人。
……情爱。
对着身上女孩低低说出这二字时,谢澜近乎不敢呼吸。
……可他现下什么都不想要了。
只想要面前人于情爱上给他些垂怜。
但闻言,贺文茵仅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蹭蹭他胸前,随后默不作声将自己挨了过去——示意他可以抱着她了。
于是下一刻,谢澜近乎再也无法等待地死死揽住了她。
……分明只是一下午而已。
感受着怀中女孩略有不满的推搡,他整个人都近乎颤着,只一次又一次感受着那具不大的身体,妄想着能将她也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头去。
可他当真觉得太过漫长了。
漫长得好像他隔了许久许久,才再度拥有了她。
她并没有厌恶他罢?没有觉着他……是个怪胎罢?
感受着怀中小小的,令人安心的分量,他稍稍带着希冀,缓缓开口,
“……我从未在那场宫宴里见过你。”便是说着,谢澜声音愈发地低,“宫宴一事,是我在你……后,去查宫里历年女眷入宫登记册,方才查到的。”
彼时他发疯般在京中苦寻贺文茵的踪迹,最终也只得了那一条。当晚,摸着那陈旧的,写着“贺文茵”三字的薄薄纸页,愣怔着,他笑得近乎要有眼泪溢出来,打湿泛黄的书册。
他从不知晓他原来曾和她有一次,靠得这么近过。
“但我时常那般幻想。若是……我当时便能瞧见你,那我一定会很喜欢你。那我……我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你好好长大。”
连稍稍松手也舍不得,只仍闭着眼,谢澜紧紧挨着她柔软面颊,低声喃喃,
“我会想无数次若是我一开始便把你接出那里,现下你会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会很爱笑……是不是会不必整日呆在这房里头,而是也能去外头玩雪吹风?”
“……那时我也无甚可做。”
感受着身侧姑娘身上温度,他梦呓般低语,
“故此……我便一直一直想。”
想,若是这般,那他便可以和她一起长大。
他可以带那时只能苦苦呆在院子里头的她去看京城四季的花,带她去骑马,游山玩水。
她性子大抵会被养得骄纵些——但没关系,这有甚所谓呢?他巴不得她骄纵些。
她或许一开始不亲近他,但总会喜欢他的。
然后,她大抵便会乐意嫁给他。
往后余生,每日在他怀中醒来时,她或许还会笑——说你快些起,不然我可要走了。
但每每他想得痴迷,只觉着好似能碰到她一般不自觉再度睁眼时,身侧却总是比死更寂静的黑暗。
连幻梦里她的影子都没有。
耳畔,他仍听到贺文茵在低语,
“还有么?”
“我……”
“我很爱很爱你。我一直都……”语气近乎哀伤,谢澜再度思索许久,也只得想出这一个答案。但他偏生又好似用尽世上词语也说不清自己的爱意,最后只得苍白地一遍遍重复,
“我当真很爱你。我……”
“……文茵。”谢澜又喃喃念,“……文茵。”
不知不觉间被他整个人死死缠着,感受着那人炽热温度,贺文茵垂着眸子,眼睫微微发颤。
“现下……我将我的心都掏出来给你瞧了。”而那人颤着抚她已然有些凌乱的发丝,摸索捧着她的掌心,要她去碰他的胸口,要她去看看他的心。
他从未似现下一般这么想过她。
他此前一直告诉自己——她不喜欢自己,没事的。她被伤得太深,她需要时日来慢慢好起来。
可他现下心里唯有饕餮一般的欲望在疯狂叫嚣。
他想要她。
想要得快疯了。
他想要她亲口说喜爱她。想要她说她也想要他,想要她愿意永远永远同自己在一起。
脑内满是疯狂痴念,小心翼翼捧着那手,谢澜深深吸气。
……若是他想要她一直待在床帐子里,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她会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