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可能呢。
只一笑置之而过,他望向眼前面上早已满是皱纹的老人。
“定不负大人所托!”
……
“……故此,照着他们的筹划,由于我横插一脚,他们现下并无兵力打上京城。想要清君侧,只有秘密上京,趁宫内十五宫宴守备轮替的时机趁虚而入,借此对太子动手脚。”
“平阳候作为先锋探子,大抵会在初十上下的日子回京。”
思虑再三后终是将那张图递给眼前姑娘瞧,望着她沉静面色,谢澜只觉着愈发不安,声音不由自主便低沉下去,
“你瞧……他是留给你的。现下人证物证我均已搜集妥当,故此,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这里是我从兴庆伯府搜来的,关于平阳候参与三皇子一党谋逆的铁证。”
便是说着,又将此前藏起来的东西一股脑拿出来给她瞧,谢澜小心翼翼望向眼前一脸认真的姑娘。
……不知她还记得这些吗?
看到会不舒坦吗?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
“谢澜。”
却只略扫一眼那些纸张,贺文茵抬头望向他,轻声启唇,
“那你呢?”
闻言,谢澜背在身后上手骤然握紧。
“……十五宫宴,我是要去的。”过了一阵子,他方才勉强低声解释,“彼时京中能调用的军队,其余皆需兵部调令,唯有那兵符可直接号令禁军解燃眉之急。故此,我……”
此后,在贺文茵静静目光里,他垂眸下去,再不言语。
他说不下去。
明知叛乱却不上报,只将这动乱控制到最小范围里头——他的意图太过明显,只怕是个稚童,此刻怕是都能猜出他是要趁着混乱做些手脚。
若是此前的贺文茵,他也便瞒过去了。
可她现下早已回忆起平阳候一党谋划的乃是谋逆大案,现下……他又再没有什么可以瞒着她的。
……他今日也还没有给她看那些他私藏的,他的物件。
他不想要他腐烂的内里被她看见。就算她大抵早已猜到一二,那也不想叫她看见。
而见他这般,贺文茵也只静静看着他。
一瞬间,他近乎觉着她要发现他参与那宫宴真正意图为何了。
“好啊。”
忽地,他面颊上滑过一丝冰凉触感。
是女孩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安抚般勉强够了够他不知何时深深蹙起来的眉。
此后,她轻声笑了。
“正巧。”
“那宫宴,我也需得过去。”
第78章 信她
◎不会很久了。◎
……说起来,这好似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同谢澜闹矛盾。
忽地发觉谢澜今日送她时不曾亲也不曾抱,只沉默着给她戴了手套,贺文茵在马车上头一阵恍然。
那日,她坚持要亲自去宫宴状告平阳候。而谢澜虽说不曾反对,却一遍遍哀求她能不能不去——对此,她只得回他,说她再好好想想。
到今日,已然又是好几日过去了。
宫宴那日,皇亲国戚聚集在皇宫,无疑是个披露陈年旧事再好不过的去处。
诚然,那些皇亲国戚大抵并不在乎所谓一个农妇出身的大夫人的死活,也并不在乎是不是有人为了这事冤死——他们定是更在乎谢澜所计划的事。
但她不在乎。
她本也不是要澄清给他们看的。
再度望向手中被攥得紧紧的纸条,只觉着一时间心跳的声音格外厉害,贺文茵深吸一口气。
……见过那日大夫人那日夜里头,府门前便多了一张字条。
心知那字条大抵是大夫人送来的,看过字条里头的字后,她一时间愣在当场,又欲哭又欲笑,直至现在也不知该作何心情。
索性这字条解了她长久以来的心病,现下,她只差一件事不曾弄清了。
带着衙门里头的人前往那老妇暂居的院落时,看着院落里头雪花,贺文茵默默想。
那老妇被她安置在一处僻静的院落里头,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小丫头跟着——小丫头们总是说她们不怎么干活,活计全让这老婆婆抢着干掉了,又说说她近些日子有了些精神头,又给她家姑娘做了衣裳。
近些日子她总是来看她,但每每被问起她家姑娘寻到了不曾的话题时,她总是答她,道马上了,马上了。
……她曾想过要寻个人去扮她女儿,那位大夫人。可时间太久,母女又连心,她怕这老婆婆一个发现真相便会意识到什么。
可若直接说出来,又难免过于残忍。
带着人进了屋,同那老妇寒暄两句,不敢去看她近乎浑浊的眼睛,贺文茵便哄着将官府给的纸递给了她。
她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解释这压手印的事。
于是面对老妇疑问目光,她只指指门口仵作与衙役,垂眸轻声道,
“……过了这画押的坎,过不了几日,您姑娘的h事便会有结果了。您瞧,这是官府的人,便是来办这事的。”
“好……好……”
于是老妇颤抖着在上头画了押。
临走前,她又塞给贺文茵一个包袱,说是给女儿做的衣裳,她若是寻到人,便帮她送过去。
“……好。”
对着她连声道的谢,贺文茵默默瞧着脚下的雪,低声答。
……
……李夫人竟是被埋在这种地方。
望着眼前一片除了雪便是土,连枯树都没几棵的破败荒芜样子,纵使有了心理准备,贺文茵也难免心中一沉。
这地方是从谢澜前些日子寻到的人口中问来的,他又用他自己的路子确认了许多遍,大抵是不会错。
何况……
望向不远处一个黄土包上头连字迹都快被磨去的,画了符的木牌位[爱妻李氏之墓],她深深一吸气,转头看向一旁正在被月疏塞金瓜子的衙役们,轻声道,
“劳烦各位了。”
“不劳烦不劳烦!”望着手中金子眼睛都发直,衙役们忙动身干活。站在原处发呆,贺文茵偶尔还能听见他们疑惑交谈声。
“……怎么十多年过去了,这钉子还钉得怪死的。”
“奇了怪了,这上头怎的还有镇厉鬼的符纸?”
忽地,一群衙役并着里头一个年轻仵作忽地四散炸开,人群愣怔半晌,方才传出声声唾骂声,
“这……这……”
“当真丧心病狂!丧尽天理!当真是——”
“怎么回事,咋咋呼呼的。”
一老仵作过去查看,此后一阵沉默后,方才来到贺文茵身前,犹豫着行礼,
“……只怕污了夫人眼睛。”
那瞧着资历老写的仵作便是说着,边退后一步一步,眉头紧皱,对着贺文茵摇摇头道,
“若这事当真如同夫人所说,那当真是……丧尽天良。”
“……能叫我看一眼么?”她垂首,“不会给各位添麻烦。”
“夫人若属实是……”那仵作一叹,终是让步道,“请您三思。”
于是贺文茵得以来到那个被挖开的土坑前。
——明明是个大白日,里头景象却叫贺文茵心底发寒。
纵使棺材盖已被掀开,里头尸骨也仍死死保持着敲击棺材盖的动作。
棺材板上满是抓痕与褐色血迹,有零星的字迹,尸体的指骨明显有磨损的痕迹。
棺材底下,依稀可见一张镇压凶煞的符纸。
“……这骨头……”
“这位夫人,生前怕是中毒有些年头了。”那年轻仵作蹙着眉,又唾骂两句,叹息着接话,
“可惜……这么好的身子骨。夫人死时,毒性还未曾蔓延至致死之处。夫人瞧见这个了么?”那仵作将手中一不起眼白色粉末遥遥递给她一看,
“这是种早年流传的假死之药。我随着师傅办那案子办了许久,绝不会认错。”
……也就是说。
贺文锦的母亲,被下到棺材里时,还是个活人。
“……贺山封侯后,一时风头无两。朝中有大臣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但彼时他的发妻未死,若是死后立刻迎新人进门不仅名声不好,且遭人怀疑。”
只觉着脑内一片空白,贺文茵喃喃自语。
所以他给自己的发妻下了毒。谁知李夫人身子康健,快到了他和那大臣看好要定亲的日子时仍只是病重未死。平阳候生怕自己动手有把柄,所以……
便瞧上了她姨娘。
要她为了自己的姑娘,不顾一切地把大夫人推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