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个?!”
骤然伸手去扯眼前瘦得可怕的女孩的衣领,一连把她拽得踉跄几部,他咧嘴低笑几声,扯着她领子,凑上前去,比着藏在身后的手中火把与火线喃喃低语道,
“瞧见这火把和火线了么?只需我稍稍一动……”便是说着,他忽而亢奋地大笑起来,“你,连带着你那无所不能的夫婿……还有扰了我路的人,都得随着这炸药一同上天!”
被扯得猛咳几声,贺文茵在一片刺目火星里勉强抬眼,冷冷问,
“……你便对所有因你而死的人没有丝毫愧悔之心吗。”
“因我而死?”
仿佛一切性命都只是天大的笑话一般,平阳候狂笑许久,方才狠狠一抹脸,露出幅极尽狰狞的表情来,怒吼道,
“那是他们活该!!谁叫——谁叫他们挡了我的路?挡我路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对了……还有你那姨娘。”
提及这二字,见对面姑娘果不其然变了神色,他近乎疯狂般再度大笑起来,步步上前,近乎要把女孩的披风领口按在火上,红着眼,扯着嗓子狂笑道——
“夜里闲来无事……逛什么池子?逛也就罢了,为何偏要把已经往水里跳的人搭救上来?!”
“她知不知晓我为这事谋划了多久?!知不知晓那女人就是该死的!”
闻言,贺文茵立即变了神色。
望着眼前姑娘眉头紧蹙,有些喘不上气,费力伸手试图将他手扯下来的模样,他癫癫笑笑,一字一句对着她念,
“打死她那天……她也是这么看着我。”
“多好笑啊——好似她当真能伤到我一样。”
“说起来,她倒也当真硬气,军中那些家伙一一使过,竟还没有死。嘴里——”
“还念着她好姑娘的名字呢!哈哈——!”
终于,他眼前始终勉强平静的人变了神色。
贺文茵急促喘着气,随后咬牙猛地伸出手,要抢夺他手中火把:
“——够了!”
然则,那手甚至连碰也碰不到他,便被狠狠甩了回去。
望着女孩满是愤懑与无助的表情,平阳候扭头一瞥手中火把,满意一笑,
“怎么?得知真相了,你不高兴么?”
“现下,她的好姑娘也要死在这里了。”便是厉声喊着,平阳候方才露出那只始终背在身后的手,将那火线直直往火把按去,“正好,叫你们通通阴间作伴去吧!!”
便是此时。
本该连动也动弹不得的贺文茵忽而动了。
那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以至于随着她动作,他目光也只得瞥到一道寒光,感到腕上一阵微凉。
那感觉快得不可思议,同样消失得极快,以至于平阳候近乎以为这不过是他将死前的错觉。
可就在他意图引燃火线时——
他忽而意识到。
自己的手动不了了。
不过数息之后,便有近乎钻心的痛楚自那处传来,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踉跄起来,不住地一抖;手中火把也突兀倒在地上,本就不甚厉害的火焰几番明灭,便在黑暗里消失了个彻彻底底。
在眼前一片模糊的视野里,他勉强看到,眼前女孩手中紧紧握着一柄开了刃的匕首。
那柄匕首瞧着有些年头了,刀背上甚至有些抹不去的锈迹。可偏生刀锋亮得可怖,纵使上头满是污血,也仍能叫人看清那雪白的刀光。
——方才。
便是这柄匕首直直刺穿了他的手腕。
随后,匕首的主人将它在他眼前晃了晃,轻轻笑了。
方才这一下,大抵也用尽了她的力气,以至于她此刻正撑着洞壁勉强喘着气。但她方才的动作却偏生又熟练至极:好似为此早已演练过无数次,又好似无数个晚上,在梦里,她都在挥着这柄小刀。
以至于这一下,甚至能直击要害,连他都不曾有所防备。
“呼……”
“可我现下改主意了,不打算同你死在一起,贺山。”
被涌进来的禁军按倒在地,彻底丧失意识前,他恍惚听到她近乎带着笑意的声音。
“毕竟……还有人在等我回家。”
……
在那之后,贺文茵看了眼手中沾血的利刃,便将其信手丢进一旁草堆,缓缓走出山洞。
恍惚间,她听见月疏和雨眠尖叫着跑来的哭喊声,听见山上士兵高呼着什么的声音——刺耳得很,但倒也不错。
随后,她模糊看到浓重的夜色渐渐退去,有晨曦自遥远的地平后头透了过来。
再之后,传进她耳畔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暖香味道接踵而至,穿过寒风来到她身侧。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人身上玉佩叮呤当啷作响的声音——他大抵急坏了,叫她都能模糊听见他匆忙的喘息声。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弯腰笑着咳两声,随后也不再去看,只随性闭眼往前一倒,恍惚间只觉着有刺眼晨曦要穿过那层薄薄的眼帘,穿进她的身体里去。
她并不害怕她会落空。
她知道总会有人接住她的。
恍惚间,贺文茵弯弯眉梢。
到那时……
她再说她爱他好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