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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长黎耳朵动了下,无声放下餐碟,仰头喝了口水顺气。
  面对这种铺天盖地的抹黑与猜忌,他很难做到真正的心平气和。
  颜序留意到他的情绪,在旁人看不到的视线盲区顺着他的背脊抚上去,温柔地拍了拍。
  两人目光在充满烟火的空气中无声一撞,魏长黎呼出一口气,重新将餐碟拿了起来。
  颜序转向云揭:“我记得邓老夫人姓郭,两人伉俪,但郭夫人身体一直不好,邓老猝然离世,可能还要麻烦你们留点心。”
  云揭点头,表示这是警司署的分内之事。
  颜与梵在一边一直很安静,吃得虽不算多,但每道菜都很给面子地尝了点。她不施粉黛,身着简素的衬衫黑裙,但因为容貌太过权威,很自然地就融进光线里,又融进一汪秋色。
  见到这样的美人,正常人呼吸都会变慢,云洄和她接触最少,视线不经意落过去,很是失神了一瞬。
  随后他犹豫地搓搓裤子,放低声音问:“与梵,你现在还和那个谁……傅维尔谈着啊?”
  颜与梵正拿着一杯秋月梨果冻小口小口挖着吃,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抬起头,又点了下。
  云洄欲言又止:“可是我看他……”
  颜与梵声音慢而轻:“我也在看。”
  具体看什么,她没解释。
  云洄哑然,颜与梵绝对是他见过最特别的人,那双眼睛始终蒙着一丝雾色,看上去美而幽深,但很难读懂她在想什么,更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到底会被谁打动。
  颜序始终不曾干预妹妹的选择,视线却落在她已经拿起的第二枚秋月梨果冻上,在席末时拐进林屋,帮她打包了一兜。
  炭火加到第三遍,聚会也接近尾声,云揭还有工作处理,几人便结伴离开,周管家携几位佣人过来收拾餐具,原本热闹的山林忽然冷清下来,鸟鸣声越发明显。
  米娅不知道跑到哪里玩了,回来的时候满爪子都是泥,洁癖小猫绕着魏长黎发出凄惨嚎叫,魏长黎赶紧抱着它到溪边洗爪子。
  刚把小猫放在地上,他就陷进一个怀抱里。
  熟悉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魏长黎全然放松地后仰,将大半重量卸在颜序身上。
  颜序稳稳托住他,下巴垫在他肩上,嘴唇有意无意蹭过他的耳朵,留下一点潮湿。
  魏长黎有点痒地缩了下肩膀,拉着颜序的手抬起来,相交的手指扣住天边的暮色。
  他如释重负地慨叹道:“好消息,咱们终于不用吃梨了……”
  颜序带着笑意的声音随着气息起伏吹到他的耳边。
  “别笑,”魏长黎侧头,对着他眨眨眼睛,“诚实一点颜院,我赌你近两个月也不会再碰任何梨制品了。”
  颜序举起三根手指,平静道:“三个月。”
  魏长黎跟着笑起来,但他笑着笑着,神情就淡下去,露出轻松下覆盖的复杂底色。
  “邓教授的事情他们做得太过了,有些人为达目的……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颜序搂着他,低头吻着他的后颈:“害怕吗?”
  魏长黎摇头,半晌后,又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我担心之前的事情再重演。”
  他指着自己,戳了戳自己心口:“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颗不定时就会爆炸的炸弹,所以偶尔觉得……”
  魏长黎话说到一半,似是察觉到后文不合时宜,收了声。
  颜序却不打算放过他,原本蜻蜓点水的亲吻力道重了些,顺着后颈向下,咬住了魏长黎背脊凸起的第一块骨骼。
  他目光幽深,用一种缓缓的、很柔和的声线追问道:
  “你偶尔觉得什么?”
  第70章 哥哥
  魏长黎自觉失言, 及时打住了这个话题。
  他转过身,微仰头凝视着颜序,暮色落在他的眼睛里, 他找补似的弯了弯眼尾,却没说话。
  纵然有24号的加持, 但那种言灵般的电流声始终在魏长黎的心中挥之不去, 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他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失控,对身边的人产生威胁。
  有时候他会觉得如果没有自己, 颜序会过得非常……顺遂。
  是的,如果没有他。
  傍晚林间已经初有凉意, 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微冻凝。
  原本围在他们身边的米娅见势不对,腻歪地挨蹭过来,细声细气地对两人叫了几声,调解无果, 只好“喵呜”一声踮着脚溜走了。
  颜序眼睫微垂,遮住瞳孔中映出的魏长黎的样子, 将他锁进自己又深又沉的眼瞳中。良久, 他周身的气场与动作都沉静下来, 用指腹轻轻摩挲过被自己啃红的后颈。
  魏长黎耳边皆是溪水的声音, 如他流动的心绪。他察言观色片刻, 忽然抓住颜序的手, 黑而明润的眼睛掀起眼帘向上望去, 吻了吻颜序食指与无名指的指节。
  颜序手指顺势压在他的嘴唇上, 在他唇珠上浅浅一刮,原本只是很轻的动作,但那根手指有自主意识一般流连着不肯离去, 自边缘探向柔软的唇腔。
  “唔……”魏长黎被迫收着牙齿含着,越来越深的异物感从舌尖传往舌根,他眼睛半眯起来,染上一点湿润的水汽。
  颜序自上而下看过去的时候,几乎能看到一种令他感到疯狂的乖顺。
  但很快地,他克制地把手抽了回来,用带着水光的指尖敲了敲对方的下巴:“别那么觉得。”
  颜序没说“觉得什么”,但两人其实都清楚。
  “偶尔也不行。”他补充道。
  见魏长黎仍然没有应声的意思,颜序终于微沉了脸色,转身想走。
  “诶别……”魏长黎及时牵住他,但他不知在迟疑什么,把人拉住也没说话。
  颜序顿住脚步回眸,魏长黎轻咳一声,无声游离开自己的视线,攥着对方掌心摇了摇。
  周遭又只剩溪水穿过涧石的动静,魏长黎本以为颜序不会再开口了,却听见他说:“当年的事情,我很后悔。”
  魏长黎微怔,反应过来颜序在说什么的时候,下意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有些迟钝地问:“什么?”
  颜序放缓声音,十分认真道:“四年前出国的事情,我很后悔,长黎。”
  魏长黎心脏像是被针倏忽刺痛,瞳孔微微压紧。
  “当时我发现你的记忆会因为我而松动,”颜序平静地追溯着一段并不算美好的回忆,“这曾经是我最担心,甚至畏惧的事情,但它不可逆转地发生了。”
  他重新走到溪边,注视着淙淙下泻的溪水,伸手掬了一捧在掌心,却无法使它们真正驻留,只得注视着水流从他舒展的掌纹间匆匆漫过。
  “那段时间我一度很偏执,一边觉得远离你是好的,一边又陷入了极差的精神状态。出国后,我强迫自己剥离与你有关的一切,但效果甚微,”颜序冷淡的表情下带着一丝浅得看不清的忧郁,“人是很难脱胎换骨的,除非依靠药物抑制,那段时间我从16号注射到23号,情绪舒缓剂的淘汰速度越来越快,近乎到了无法衔接的绝境。”
  绝境。
  魏长黎闻言心脏剧烈地鼓噪起来,手指蜷曲着急于去抓握什么,却只抓到一把秋日林间的寒气。
  他既是24号的常客也是新客,曾几次听云洄絮叨过这种特制情绪舒缓剂的发展史——纵然24号的副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但越往前的版本副作用越强,痛苦感更高,也越难戒断。
  3年8代,他不敢去想颜序在那三年里经历了什么,又以怎样的心境,在此时此刻肆意而平静地将过往剖开。
  “我当时以为,只要我这个会开启那段记忆的钥匙不在,一切都会照旧,所以我出国后就没准备回来。”
  颜序说到这里,倏尔沉默了,整张脸的神情被长发掩去大半,手指被溪水泡得发白。
  “颜序。”魏长黎闷声叫他,往前走了一步。
  “但我很后悔。”
  颜序的声音淹没在浓酽的暮色里。
  他出国时魏家风头正盛,魏长钧虽然和魏长黎关系不算亲近,但明面上还是维持着长兄的风度/那时候的魏长黎,是人人惊羡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可谁能想到如日中天的魏长钧身下竟是累累的尸骸,而他竟然在过去的经年里把魏长黎放在一个人渣身边养大,并且自我满足,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回国的前一天,颜序曾在窗前枯坐了一夜,冬季高纬地区的深夜是那么漫长,以至于承装23号的针管空了一支又一支。
  魏长黎眼眶被风吹得发疼,他直直看着颜序,莫名想到刚刚云揭烧烤完处理的炭火,四周已经乌黑寂灭,只有最中间还微弱地烧着一点猩红。
  福至心灵,颜序也看向他。被夜雾阻隔的眼睛幽深而看不真切,魏长黎又走近一些。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不走,就这样待在你身边会面临的最大后果是什么,”颜序将手中的水往溪涧深处泼掉,站起身,两人一下子离得格外近,他抚上魏长黎的脸颊,“其实不会有什么更坏的后果了对不对?当年我希望避免的一切事情都发生了,甚至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