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突然静止,只剩下他颤抖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倾听他的诉说。
“还有……”他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几秒才再次开口,“我谈恋爱了。”
贺闲身体一僵。
“可能跟您的认知不太一样,他也是男生。”闻榭的声音很轻,“他对我很好,我脾气差得不行,也就他受得了……”
他忽然感觉另一只手被人握住了,手指慢慢嵌入他的指缝,他没有回头,声音渐渐平稳,继续对着夏婉音说道:“您见过,上一年来时他也在。”
贺闲上前半步,与他并肩蹲下。
“阿姨好。”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少有的郑重,“我叫贺闲,您儿子的男朋友。”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离开他。”
这句话在寂静的墓园里格外清晰,闻榭的指尖在他掌心突然收紧。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穿过云层,正好将他们的身影与墓碑笼罩在一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剪影。
闻榭最后摸了摸墓碑上母亲的名字,轻声道:“下次再来看您。”
他望着那些灰烬消失在暮色中,突然觉得胸口那块压了他多年的巨石,似乎也轻了一些。
他站起身,贺闲也跟着站起来,但没有松开握着他的手。
风又起了,吹散了铁桶里最后的灰烬,像一群黑色的蝴蝶飞向远方。
……
走出墓园,远处路灯次第亮起,在冬天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寒风卷着枯叶从他们身边掠过,发出簌簌的声响。
贺闲停下脚步,微微张开了手臂,风衣在晚风中轻轻摆动:“要哭吗?”
他轻声问,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短暂停留又消散。
闻榭瞥了他一眼,路灯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他一拳打到了他肩上,但没使什么劲,打在身上软绵绵的。
“刚才还在我妈面前说要照顾我一辈子,这才出来一会儿就暴露原形了?”他冷哼一声,眼角还泛着红,却故意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我呸,还说我是渣男……”
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
话音未落,闻榭突然上前一步,猛地抱住了贺闲,将脸深深埋在他肩上。贺闲的风衣领子蹭着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我才不哭,丢死人了。”
“就抱会儿,”他无意识地用鼻尖蹭了蹭贺闲的肩窝,声音闷闷的,轻得几乎要被远处的车鸣声淹没,“抱一下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贺闲手抚上他的背,闭上眼睛,下巴轻轻搁在闻榭的发顶,喉结滚动:“好。”
夜风掠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闻榭的手指攥紧了贺闲背后的衣料。他绷直的背脊松懈下来,像是一根绷了太久的弦终于找到了属于它的归处。
第66章
大年三十的晚上, 闻榭在客厅的全身镜前转了好几个圈,明明是平时最多的穿法,但现在他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别转了, 再转该头晕了。”贺闲洗了点水果,他修长的手指捏起一颗饱满的车厘子,自然地递到闻榭唇边。闻榭下意识张嘴含住, 甜中带酸的汁水立刻在口腔中迸开。
贺闲的手掌顺势接住他吐出的果核。
窗外的烟花爆竹声音就没断过,绚烂的火光照亮整个夜晚。
“我这身穿着怎么感觉好奇怪?”闻榭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蹙眉问道。
“没有, 很帅。”贺闲侧靠在旁边的墙上, “况且你之前不也是这样穿的?”
闻榭瞪了他一眼:“平时全随便穿的, 当然没注意过这些!”
贺闲上前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没骗你, 真的不奇怪, 很帅。”
“还有就是……我是不是把这头发染一下好点。”闻榭捏了下自己额前的一缕头发,“感觉越看越像外面那种开鬼火的黄毛了。”
“现在大晚上的那个理发店还开着门?”贺闲低笑了一声, 手指插入他的发间,轻轻揉了揉, “真的不用折腾自己了,他们又不是没见过你。”
闻榭嘟囔道:“这哪一样啊……”
就在前一晚上贺闲突然接到姜女士的电话, 让他把闻榭一起带回去过年。
虽然以前是见过, 但那和一起去那过年完全是两码事。
他叹了口气:“算了,走吧?”
-
车子缓缓驶过街道, 闻榭和贺闲坐在车子后座,车窗外的年味浓得几乎要溢进来, 沿街的商铺早早挂起了红灯笼,一串串在风中轻轻摇曳。
到了目的地,贺闲打开门,从玄关处的鞋柜里拿出姜女士一早就准备好的拖鞋, 随后将拖鞋轻轻放在闻榭脚前,鞋底与大理石地面接触时发出细微的一声“嗒”。
闻榭刚换完鞋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轻快有力,伴随着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你们来啦!”姜女士听见听见声响立马风风火火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事先放好的鼓鼓囊囊的红包塞给闻榭,“阿姨的一点心意,小榭你快收着!”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喜庆的枣红色毛衣,头发挽成一个利落的丸子头。
那红包被塞得太满,边缘都有些翘起来了。
“啊……不用的阿姨……”闻榭愣了一下,有些猝不及防,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无措地悬着,反应过来后连忙推脱。
姜女士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把红包强行放进他衣服口袋里面,力道非常大,像是生怕他再推脱:“哪有过年长辈不给晚辈包红包的道理?”
闻榭感受到口袋里沉甸甸的重量,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最终低下头轻声道谢:“谢谢阿姨。”
“快进去吧,也别在这里待着了!正好晚饭也快差不多了。”姜女士双手搭在两人背上,像赶小羊羔似的推着他们往客厅走。
客厅的米白色的l型沙发上还坐着两位男生,电视上放着今年的春晚,但并没有看,而是头碰头地看着同一部手机,正说着什么。
姜女士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跟他介绍道:“右边坐着的是贺闲他哥,贺南知,左边是他对象,纪年。他俩在娱乐圈还蛮火的,小榭你应该也听说过吧?”
这么多年她已经接受地差不多了,喜欢男生就男生吧,她就当自己生了四个儿子算了。
闻榭点了点头:“听说过的。”
沙发上的两人听到声音不约而同扭过头来,纪年朝他们招了招手,懒洋洋地开口道:“你们好啊——”
贺南知无视掉了一旁的贺闲,朝闻榭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就当作打招呼了。
闻榭不太习惯这种场面,回应他们一下后就没有再开口了。
姜女士拉着闻榭往餐厅走,边走边招呼后面的人:“你们两个也快过来吧,开饭啦!”
餐厅里飘着浓郁的饭菜香气,暖色调的灯光将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映照得格外诱人。
“今天就我们几位,别拘束。”姜女士拉开其中一个椅子坐上去,最后又转头对厨房喊道:“老贺!别忙活了,孩子们都到齐了!”
“听说我把你们喊来后他硬要亲自下厨呢!”她笑道,用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放在纪年碗中,又立马给闻榭夹了一块,“你们快尝尝,老贺他手艺可好了!”
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一个浑厚的男声应道:“马上好,最后一道汤!”
“这一定是我炖过最好的一次鱼了!”贺父端着一个青花瓷汤碗快步走来,碗里乳白色的鱼汤微微晃动,飘起的热气在他眼镜片上蒙了一层白雾。
他小心翼翼地把汤放在桌子上,又跑去厨房拿了一摞描金边的白瓷碗,看见闻榭后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又见面了小榭!快尝尝叔叔炖的汤!”
说罢就拿起勺子盛了满满一碗汤,闻榭连忙站起身接过来道谢。
“都是一家人了,别那么拘束。”贺父摆了摆手,随后立马又盛了一碗递给纪年和姜女士。
闻榭低头喝了一口鱼汤,鲜香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暖意从胃里升腾起来。
姜女士拿起汤勺吹了几下,然后喝了一小口,注意到身旁投来的目光,十分不解:“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夸我一下啊,这碗汤我炖得非常满意,百分之二百的满意!”贺父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这么多孩子呢,你好意思吗?”姜女士笑了好一会儿,但还是如愿夸了他几句。
贺南知默默把纪年碗里的香菜挑到自己碗里。
窗外突然炸开一簇巨大的烟花,五彩斑斓的光芒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进来,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