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两下、三下......
季予恍若未闻,即使有三个人拉住他,但他的拳头依旧以巨大的力度锤在墙上,四五下便血肉模糊。
第六下锤在墙上,洁白的墙壁粉尘已全是惊人的血红,季予终于停下手,全程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挣了一下身体,道:“放开我。”
语气冷静到在场所有人没办法将上一秒癫狂的他和现在的他联系在一起。
白文没见过季予这个样子,陶苏也没有见过,其它人更是不用讲,全被他精分的样子吓的一动不敢动。
“放开。”季予再次重申。
三人松开手,季予未发一言,转身直往值班室走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陶苏回神,赶紧跟上季予的背影。
值班室,护士不过是转眼放个胶带的功夫,面前刚刚还坐在椅子上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她赶紧道:“诶,等一下,还没包扎好。你的手臂我再给你喷一点化瘀的药......”
话还没说完,季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护士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空气中,陶苏面露尴尬,给护士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医生。我朋友他的爱人还在急救室里抢救,所以着急去急救室,给您添麻烦了,抱歉。”
被人这样无理的无视,护士原本心里稍有不虞,此时听了陶苏的解释,不爽顿时消散,她摇摇头,宽慰道:“没事,我理解病人家属着急的心情。”
她说完把手里的化瘀喷雾递给陶苏,“这个药你拿去,可以等他有时间再喷。”
“谢谢。”陶苏接过。
季予脚步飞快,生怕发生什么意外,五分钟的路生生被他走成一分钟,白文原本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看见季予回来连忙起身,告诉他刚刚进去了肾内科的医生。
清醒总是最痛苦,季予发泄了一通后,内心的折磨依旧一点没少。
他点点头,背靠墙站立,犹如沉默的雕塑,等待时间的判决。
抢救室充斥着呛人的血腥味,明晃晃的灯光下李春生和段鹤的脸苍白如纸,主刀医生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助理连忙擦去,他手上的动作很稳,头也不抬低吼:“纱布!”
子弹击穿了段鹤的肠道,腹腔内的大出血像溃堤的洪水,根本止不住,用纱布按住出血口,血又从另一个角落冒出来。
另一边,李春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应激性的消化道大出血再加上由此引起的肾功能崩溃几乎要了他的性命。他蜷缩在手术台上,即使已经昏迷,血还在源源不断从嘴角流出来,医生徒手按压住他的腹部,试图减缓出血速度,但血流丝毫没有见缓。
监护仪上,代表两人生命的数据曲线几乎同时向下俯冲,仿佛坠入深渊,警报声响彻急救室。
“谁是病人段鹤的家属。”医生摘下沾着血的口罩,问道。
陶苏赶紧起身,上前:“我!我是他的朋友。”
“他腹腔内大出血,情况危急。”
陶苏愣住,医生将纸和笔递给她:“这是病危通知书,需要你签字。”
“好。”陶苏回神,赶紧签字,她不想浪费对于段鹤来说关键的每一秒。
季予见医生没有多说其它的意思,他心里稍稍放心,至少春生现在还没有到病危的地步,哪想下一秒,急救室的门被另一个医生推开,他摘下口罩喊道:“谁是病人李春生的家属。”
季予看见了他手里的纸笔,心沉到了谷底,声音却尽量保持平稳,走上前:“我是他的爱人。”
医生眼神讶异,还没来得及说话,季予先道:“病危通知书给我吧,我来签。”
医生将通知书递给他,同时惊讶于他对流程如此熟悉,但转念一想,李春生是个单肾病人,家属肯定会经历很多次这种危急时刻,次数一多,熟悉也就不奇怪了。想到这里,他看季予的眼神里带了些同情。
护士推着血滤机进入急救室,医生深吸一口气,即使是家属熟悉,他也是要将病人的情况如实告知的:“他的肾功能已经衰竭,再加上消化道大出血,情况不是很好,我们会尽力,但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嗯。”
季予声音暗哑,颤抖的声线暴露了他内心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静,晶莹的眼泪滴落在干燥的纸面上,李春生三个字晕染开,他连忙伸手用指腹抹去,把签好字的通知书递给医生。
门打开又重新关上,依稀之间,季予和陶苏他们几乎都能听到那疯狂叫嚣的监护仪警报声,心脏被捏紧,所有人的头上都悬着一把剑,等待医生给出的最后结果。
秒针推着时针走,外面狂风暴雨,这里寂静一片。
第52章 死亡(二更)
不知过了多久, 暴雨终于转到中雨,最后变成连绵的小雨。
这一夜,病危通知书季予签了三次, 陶苏签了两次。
最后李春生和段鹤都活了下来,被转入了icu。
但李春生的肾功能已经崩溃, 进入肾衰竭终末期, 也就是当初李春生第一次发病时医生警告过季予最可能会发展成的尿毒症, 必须依赖肾脏替代治疗才能维持生命。
并且就算按照医生说的李春生身体太过虚弱,只能进行腹膜透析治疗, 他的长期生存率也仅仅只有60%左右。
季予无法想象, 无法接受。
但他此时不能倒下来, 他必须为春生寻找另一条存活的道路, 那就是肾移植。
一周后, 李春生的情况基本得到控制,可以从icu转入普通病房。
段鹤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人还是没有清醒, 警方派人每天守在icu,一是为了段鹤清醒警方能及时知道并进行问话,而是警方的行动陷入了僵局, 黑眼的团伙并没有打击抓捕完毕,恐怕会有残余势力对段鹤进行报复。
因为黑眼此人小心谨慎, 嘴又太紧, 一个字也不说。想要从他的手下入手, 一审问却发现全都一问三不知,这些人根本就是这个庞大贩毒集团的边缘人物。而制毒工厂只有他的心腹才知道位置,不幸的是绑架李春生的那天,烂尾楼里唯一一个黑眼的心腹在抓捕过程中负隅顽抗, 劫持医护人员试图逃跑,被警方当场击毙。
所以,段鹤是唯一一个警方监管下可能知道制毒工厂具体位置的人,被贩毒集团灭口的可能性极大,陶苏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几乎天天来icu看望段鹤的情况。
她当初从来没有怀疑过潜翎是水鸟,因为潜翎此人一开始就对黑眼抱有极大的恨意,并且在潜翎正式成为她的线人之前,她查过他,他身份证上面的名字就是潜翎,家乡远在千里之外的d省,自幼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长大,十六岁时外出失踪。不管怎么来看,潜翎是水鸟的概率都太低了。
她们之前得到手术档案知道水鸟的本名很可能是段鹤的时候就查过这个名字,但她们只查了活人没有查死人。
绑架案那天之后,陶苏又去查过益民医院火灾死亡的名单,里面果然有段鹤这个名字。
所以现在想来,潜翎也就是段鹤,趁益民医院大火假死,换了一个身份,代替了d省的“潜翎”成为现在的线人潜翎。
至于原来的“潜翎”,很可能已经死了。
陶苏透过icu厚厚的玻璃看向里面,段鹤身上插满了管子躺在床上,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陶苏心里有些堵,她很希望段鹤的情况能好转,可以立马醒过来,但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期望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作为什么身份在担心他可能一睡不醒?
是作为潜翎的上级、朋友,因为他们之间合作的同事之情,长期共处的友谊在担心?
还是作为一名警察,对犯罪嫌疑人能否醒来提供情报的职业性任务关切在担心?
陶苏内心矛盾,她看不清自己的心。
“走吧,你守了太久,让其他人来守吧。”方池拍拍她的肩膀,说话的同时头点了点旁边准备交接的警员,随后又道:“李春生现在应该醒了,我们正好过去看看他的情况。”
陶苏闻言转头看向方池,男人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卸下眉间的严肃而变得柔和,她为什么之前从未发现过?
经历了这些事情,到了现在她也终于知道当初段鹤为什么要说她和方池之间有问题了。
方池暗恋她,她喜欢方池不自知。
这两个事实陶苏居然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人,所有人都比她先知道,她想她确实不擅人心,不然也不会把年少时候的喜欢落空变成未得的执念,催眠自己现在依然喜欢季予。
她才是那个把执念当作喜欢的人,而不是季予。
她应该向季予和李春生道歉,陶苏90°鞠躬,声音洪亮,态度诚恳,一声对不起让李春生和季予双双愣住,连方池都对她突如其来的道歉而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