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拼车。”江崇礼道。
林序南有些许的慌乱,但还是努力舒缓情绪, 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
“这个、这个是我不想你误会我, 原本送方义杰去车站后就要回去的,张子尧让司机改了路线,所以我才——”
“你在这里跟张子尧一起看过烟火, ”江崇礼喉结上下滚动,每说出一句都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生日那天, 你在想谁?”
林序南愣了愣。
“我、我、我承认我那时候还有点神志不清,但是我提议去看烟火不仅仅是因为张子尧,还有我爸。”
那时他与父亲为数不多的记忆。
“而且生日那天,我也没想——”
兜里的手机响起,是张子尧给林序南打来电话。
林序南低头吸了吸鼻子,直接挂断,但很快再次响起,他把号码拉黑,车厢里这才恢复平静。
“总之我只有这一次,其他的都告诉你了。”
林序南有些懊悔,手掌按着座椅,指尖蜷曲,微微用力。
片刻的沉默后,江崇礼开口:“七月二十三号,你见他了。”
林序南诧异地抬起头。
“之后两天,他给你打了电话。”
“八月六号,你们在一起吃饭。”
“二十号,他打电话说喜欢你,你听了十六分钟没有挂断。”
林序南愣了许久,在脑子里飞速回忆了一下一个月前发生的一切。
张子尧的确在江崇礼离开后来他家楼下找过他,林序南找方义杰给人送回去了。
之后再打电话过来,林序南都没接。
至于八月六号一起吃饭,少说也有十来个人。
二十号的电话……
张子尧喝多了,叽哩哇啦说了一堆酒话。
当时他都睡着了,被吵醒后当催眠曲迷迷糊糊听了十几分钟,差点睡着,之后就给挂了。
林序南下意识想解释,但很快发现不对。
“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反应过来之后脊背瞬间起了一层毛汗。
“你监听我?”
江崇礼没有否认。
林序南的脑子“轰”一下就炸开了。
“从暑假开始前你就不对劲,张子尧已经找过你了吗?”
林序南有点茫然,他不对劲是因为——
这不是重点。
“你他妈——”
林序南一把揪住江崇礼的衣领,甚至不知道要骂些什么。
心里又急又气,还酸得他快掉眼泪,最后也只是把江崇礼往后一推,掏出手机往座位上一砸,自己在那喘粗气。
“老子要去警察局告你!”
江崇礼把自己的衣领正回去:“你都没告诉我。”
林序南被怒火冲昏头脑,口不择言:“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不想告诉你,跟他妈跟张子尧应激症一样,只要提到这个名字就开始不正常!”
前有不远万里给他两口,后有手机监听秋后算账。
林序南不知道这人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江崇礼反而非常平静:“我不正常,所以你答应张子尧?”
林序南快要崩溃:“我哪里答应他了!?”
“拒绝张子尧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你正在和我在一起?如果我现在提分手,你是不是立刻就会答应?如果是张子尧提,你也会答应吗?”
好熟悉的句式,像是回到了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江崇礼的人机脑子就像是转不过来弯,非要按着错误的程序一条路走到黑。
林序南纠正道:“你和他不一样,没什么可比性。”
江崇礼那张平静的脸色终于出现一丝裂隙:“当初我要求你必须要像对待张子尧那样对待我,为什么现在又说不一样?”
“你想让我怎么对你?求着你哄着你,跟在你屁股后面嘘寒问暖,哪怕你让我滚我也笑着说好吗?”
江崇礼看着林序南的眼睛,逼近一些:“你对张子尧不就是这样。”
林序南只觉江崇礼给了他一刀,疼得他忍不住按住座椅的靠背,微微弓起身体。
而第二刀也很快接上。
“张子尧可以,我也可以。”
林序南眼眶发红,说话仿佛都变得困难:“你要成为第二个张子尧吗?”
江崇礼反问:“不可以吗?”
林序南张了张嘴,只觉得胸口像被挖出来一块,呼啦啦地往外透着冷风。
他动作有些僵硬,慢吞吞地坐回座位上,深深吸了口气。
“既然非要这么比,那你的确不可以。”
江崇礼侧颈青筋跳了一跳。
林序南继续说:“不满意可以分手,反正一年也快到了,剩下的几天……装一装样子也能过得去。”
他的声音发抖,只觉得指尖都快没了知觉。
心跳快得让人难受,呼吸都有些吃力。
想降下车窗,哆哆嗦嗦刚摸到车门,身边的人却突然靠近,抬手握住了他的颈脖。
江崇礼的拇指抵着林序南的喉结,靠近了,几乎与他鼻尖抵着鼻尖:“你说什么?”
很轻的询问,像耳鬓厮磨时亲昵地耳语。
可对方眼底的浑浊的黑暗却像是一个没有焦距的漩涡,林序南被问得手脚冰凉,没敢继续说第二遍。
-
“嗬啷——”
地上停车库的卷帘门缓慢关闭,林序南回头看了一眼,室外的灯光像是被压住了,一寸一寸直至完全消失。
小王二话不说跑得飞快,江崇礼握住林序南的手腕,把人带进屋里。
听见动静,阿姨端着水果从休息间里冒了个头。
结果撞上江崇礼一脸阴沉,都没敢多说话,放下水果就回去了。
江崇礼松开林序南,去洗手。
林序南就在原地站着,耷拉着脑袋:“我要回学校。”
“我已经替你请过假了。”江崇礼说。
林序南茫然的看过去:“请什么假?”
江崇礼关掉水龙头:“病假。”
“什么意思?”林序南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不敢置信,“你给我请假?你要把我关在这?”
“嗯,”江崇礼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净,“暂时不要见张子尧了。”
林序南惊得往后退了一步,瞪着眼,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江崇礼你疯了吗?这样违法的你知不知道?”
他慌里慌张地掏出手机,却发现已经黑屏打不开了。
“我靠,你他妈来真的!”林序南一时有点接受不了,“现在法治社会!到处都有摄像头!我妈会报警的!你等着警察上门吧!”
江崇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被威胁到,甚至可以说是毫不在意的。
“你见张子尧一次,我就关你一次。”
林序南在这份注视下慢慢冷静下来,转身大步走去玄关。
他暴力拧了一圈门把手,发现只要是能摸到的每一扇门,全都被从外面反锁上了。
“你牛逼,”林序南气急败坏地往沙发上一摊,“行啊,你关吧,你能关我一两天,你能关我一辈子?”
江崇礼低垂的睫毛微微一颤,把餐桌上的果盘端去了茶几。
他坐在林序南的身边:“吃吗?”
林序南手臂微动,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把江崇礼手里果盘给掀了。
但想是这么想,终归没舍得,只能没出息地闭上眼,把脸转向另一边。
之前在车上的伤心难过有部分转变成了气愤,而气愤也有一部分转化成了哭笑不得以及无可奈何。
他的心情乱七八糟,甚至觉得有点荒诞可笑。
像在厨房摔了一跤,一颗心把酸甜苦辣咸都滚了一遍,就差放油里炸了。
林序南想原地打套军体拳,又连抬手都觉得累。
然而,就在他脑内疯狂骂街暴揍整个世界时,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住了。
微微凉的指节探进他的指间,林序南猛地睁开眼,江崇礼的身体靠过来,把额头轻轻地抵在了他的锁骨上。
很轻柔的一个动作,没有任何强势的意味。
让林序南觉得只要自己愿意,随时都能把对方推开。
他的手指动了动。
温热的呼吸带着痒,轻轻拂过林序南的皮肤。
脑子里的一切在这一刻似乎都清空了。
他没动,任由江崇礼靠着,两人这么安安静静抱了会儿。
林序南仰着脸,看屋顶那一盏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觉得自己碎成渣的心又快黏回去了。
“分明自己都有二心,还偏偏对我要求这么严格。”
他抬手,想在江崇礼的头发上揉一下。
只是手臂都举到一半了,想起车里的争吵,又颓然地重新摔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