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南收回手,嘀咕着:“江崇礼,你到底什么意思?”
心里装着别人,又像很喜欢他。
越想越生气,林序南把江崇礼的手指强行掰开,朝门边走去。
他听见小王小声说:“老爷当初交代了少多管闲事,少爷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真出事他不会保你。”
阿姨的声音带了点哭腔:“真烧坏了怎么办?他也就只是个孩子呀。”
“哐——”
惊天动地的一声,把两人的对话打断。
林序南感觉自己的右腿有点发麻,后退一步,往地上跺了跺,然后抬腿对着门板又是一脚。
“哐——”
这回真麻了。
林序南扶了下墙。
“小王你等着,”林序南咬着牙,“这事儿过去我第一个让江崇礼开了你。”
小王连呼无辜:“你明白什么!他们有钱人家里的水很深的!”
林序南怒道:“我管你什么深不深,江崇礼发烧了就得看病吃药打吊针,少跟我说有的没的。”
“小王你就把锁砸了吧!”阿姨忍不住道,“如果老爷说什么,我跟你一起走人。”
小王急得搓脑壳:“别什么都让我来啊,我怎么成那个大恶人了?哎呀我真的服了,等着我下去拿扳手。”
林序南趴在门板上:“你最好真的去拿!”
他又回到床边查看江崇礼的情况。
目光扫过床边的相框,又发现床头柜下还有几个抽屉。
他闲来无事,随手拉开第一层,发现里面放着江崇礼生日时林序南给他买的发箍。
下面垫着游乐园的游玩手册,还有林序南写的那本日程计划。
林序南把发箍拿起来,意外发现了之前扔掉的五色手绳、几颗大白鹅水果糖,还有他们在图书馆你来我往传了小半页闲话的便利贴。
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都和林序南有关。
心软得稀巴烂。
他一个一个拿出来看,最后在最下面发现了一张照片——那是四年前的一场国家级奥数竞赛获奖选手的大合照。
江崇礼站在照片的正中间,一眼就能看到。
林序南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记得这个年份。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立刻把照片拿出来,手指仔细划过合照里的每一张脸,在那么多穿着相同服装的参赛选手里找到了站在最边角的自己。
四年前的林序南还很青涩,额前的碎发微微遮眼。
他一手捧着优秀奖的奖杯,另一只手和张子尧勾肩搭背,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序南盯着自己看了很久。
“卡哒哒哒——”
身后传来一阵铰链摩擦的声响。
林序南飞快把抽屉合上,抬手揉了下湿润的眼眶。
“砰”的一声,门开了。
第57章
药箱里基础药物齐全, 林序南把退烧药给江崇礼喂下,打算先观察半个小时,如果还不好转就直接送医院。
小王面如死灰, 说这门修起来四位数朝上上不封顶。
林序南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替你赔。”
小王脸上多云转晴:“好的老板。”
楼下厨房里,阿姨正在煮白米粥。
林序南靠在料理台边, 问江崇礼之前的过激反应是怎么回事。
阿姨一开始没有回答。
“和他的父母有关吗?”林序南又问。
阿姨叹了口气:“还是不知道的要好。”
林序南笑嘻嘻地:“我喜欢他嘛,想知道。”
阿姨稍微睁大了眼睛,侧身看着林序南:“男的和男的也不能结婚, 你怎么喜欢他哦?”
“不结婚,纯喜欢。”林序南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阿姨问:“不结婚以后怎么办?也没有小孩, 你爸妈能同意吗?”
“不同意就慢慢来呗,”林序南无奈地耸了下肩,嬉皮笑脸的,“反正我妈舍不得他儿子难过太久。”
阿姨是当妈妈的人,她的孩子比林序南大了不少,已经成家了。
或许是感同身受, 所以多聊了一些, 林序南理解对方的担忧, 这很正常。
但出乎意料的,阿姨却问他:“可是少爷怎么办?”
哦, 这个感同身受是冲着江崇礼去的。
林序南听见他们喊江崇礼少爷就想笑:“我爸妈很喜欢江崇礼, 我也会护着他的。”
阿姨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身切就粥吃的小菜。
“我真的会对江崇礼好的!”林序南像块牛皮糖似的凑过去,“所以跟我说说吧, 江崇礼的事情。”
软磨硬泡了半天,林序南终于从阿姨嘴里撬出一点东西来。
他从一开始的面带微笑兴致勃勃,到后来整张脸完全沉了下去, 眼神冷得像要杀人。
说完了,粥也煮好了。
林序南盛了一碗,加上一碟小菜,端着托盘上楼了。
江崇礼的体温退了一些,但人还是烫的。
林序南把手用冷水冲洗过,擦干净覆在他的额头,江崇礼下意识就往上贴。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等到江崇礼的呼吸变得平缓,这才起身去了书房。
那么多奖杯放在一起,再看一遍还是有点震撼,林序南从最边上开始找起,眯着眼去看上面印着的小字。
终于,他找到了那张合照相应的奖杯。
是第二名。
林序南鼻根一酸,呆滞地站在那个奖杯前,只觉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推着往上,哽咽抵到喉间,抿住嘴唇,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这是江崇礼唯一的第二名。
林序南不知道这是纯粹的失误还是刻意的抗争。
他知道的是,自己轻松快乐的高二,是江崇礼人生的至暗。
懦弱的父亲,强势的母亲。
本就是利益联姻,也没什么感情基础。
江崇礼三岁那年父亲出轨,净身出户组建了新的家庭。
一向高傲的母亲难以面对婚姻的失败,相比于失去丈夫,她更在意的是失去脸面。
前夫成为了她挥之不去的阴影,恨意默默转移,重重地压在了尚且年幼的孩子身上。
在外,她有成功的事业、优秀的孩子,她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也是一个温柔的母亲。
在内,她的嫉妒,她的憎恨,她的不甘与愤怒,全部转化为向里的刀剑,伤人伤己。
她把江崇礼视为自己的延续,控制着对方把每一步都走到极致的优秀。
考试要拿满分,比赛要拿第一。
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在努力地证明着自己有多优秀,幻想着前夫悔不当初,对她痛哭流涕。
可江崇礼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
她被暗暗地反抗,被否定,被仇恨,儿子仿佛成为了另一个丈夫。
江崇礼比赛失利。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地落下,她努力修葺了十几年的防线瞬间决堤。
终于,叶嘉淑从高楼一跃而下。
江崇礼在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感受呢?
林序南想。
后悔?还是解脱?
无论如何,肯定痛苦。
我又在做什么呢?
和李卉打电话通知喜讯?还是跟张子尧欢呼庆祝?
江崇礼和我说话了吗?坐在一起了?还是只是遥遥地看上一眼?
他绞尽脑汁,想不出任何有关回忆。
林序南深深吸了口气,后退半步,把玻璃门关上。
只是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林序南突然瞥见奖杯下露出了一角白色的痕迹,似乎压着什么。
他停下脚步,重新打开柜门,小心翼翼地把奖杯挪开,是一张熟悉的糖纸。
淮城已经倒闭的本土品牌,胖嘟嘟的大白鹅屁股下面坐着商标的名字,是林序南最喜欢吃的奶糖。
他怔怔地看了片刻,这才把糖纸拿下来。
薄薄的油纸被压得非常平整,拿在手上轻飘飘的,仿若无物。
相比于封装结实塑料包装,这种油纸包装更容易急救入口。
林序南小时候低血糖,经常会揣一两颗在身上。
“……”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竞赛颁奖之后,林序南和张子尧去各自的小组登记成绩。
汇合时张子尧慢了一些,林序南就去上了个厕所。
他在想一会儿是吃烤鱼还是火锅,出来时在洗脸池边碰见了一个男生。
对方把手撑在水池边,略长的发丝湿了水,垂下来遮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