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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然,我会因一份意料之外的所得而惊喜,因一场绚烂至极的奇观而心醉……”
  褚眠冬说,“但归根结底,那些动容都是短暂且转瞬即逝的,可以作为日常之外的调剂,却并非我在每个切实具体的日常中所真正看重的东西。”
  “无辰,我真正在意的是,你如何面对你我无需多言的那六分默契之外,四分的差异与不同。”
  褚眠冬抬眸,望进燕无辰眼底。
  “当你不明白我所需为何、我所言何意时,你会如何做?是寻找抑或创造契机开启沟通、坦然言明,还是自说自话,全然按照自己的推测甚至臆断行事?”
  “好在,你在积极地努力创造沟通的契机,这很好。”
  褚眠冬顿了一顿,“虽然过程有些……清奇。”
  “但正如你方才所说,总归结果是好的。”她道,“我很高兴你会这样做。”
  语罢,褚眠冬话语一转:“只是关于那十箱法衣……”
  “那十箱法衣,咳。”燕无辰接过了话头,“我现在明白了,眠冬那日是以裁衣为引,意在提醒我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他微微偏头,本欲掩饰左侧烧红的耳根,却因这动作将右侧通红的耳尖愈发凸显了出来。
  “但我当时……心中焦灼,便径直只取了前半句话的字面之意,送了那十箱法衣来。”
  燕无辰干脆利落道:“是我不好。”
  沉默片刻,白衣少年又忍不住开了口。
  “只是,那几套法衣……是我翻遍我库存里最好的布料,选了最适合你的版型,交由布庄连夜赶工制成的……保质保量的那种赶工。”
  他小心地抬眸觑着褚眠冬,“质量很好的,你穿起来肯定好看。我知晓眠冬不喜张扬,所以那些过于闪眼的宝光,也都是可以隐去的……”
  “所以……眠冬要不要先试试看?”
  “然后合适的话,再考虑……要不要收下?”
  几句话间尽是迟疑的微顿与表达温和建议的疑问语调,却掩不住白衣少年眸中的期许——
  褚眠冬看得出来,燕无辰是真的用心做了这些事,也是真的非常希望她能收下那些法衣。
  “……我的关注点好像不太对。”
  燕无辰晃了晃头,“眠冬还是当我未曾讲过方才那些话罢。”
  闻此,褚眠冬未置可否,只继续方才她未曾说完的话语。
  “其实放在寻常时候,我并不会那般说话。”
  褚眠冬微微一顿,“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并非喜欢将话说一半留一半,热衷于看看对方是否能意会我的未尽之意,以此来测试二人间默契几何的人。”
  “眠冬的确不是。”燕无辰摇摇头,“只是这几日……情况特殊。”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热度不散的耳根,“实话说来,寻常的我,按理说也不会如这些时日这般……傻。”
  “因为在意,于是小心。因为小心,于是反而……咳,好在不算弄巧成拙。”燕无辰说,“所以我想,眠冬大抵也会因为这份尴尬而有所不同。”
  他将台阶为她铺得很好。
  褚眠冬明白,她只需轻轻应声,此事便就此揭过了。
  只是她终归长长叹气,将心中所想坦然说出了口。
  “是啊,因为在意,所以乱了方寸。”
  她看向白衣少年陡然震颤的眸光,轻声道:
  “诚然如此,无辰,我是在意你的。”
  否则她大可从一开始便不让他迈入这院中一步——这是全然属于她的地方,她有全部的选择权与自由。
  否则她根本不必为他付出任何多余的心力——不必费心听他言语,更不必连斩断关系都要与他言明说清。
  “好在我们将一切都说开了。”褚眠冬道,“往后的相处,便也都能如往常那般,随心为之。”
  她说:“这再好不过了。”
  燕无辰艰难地收起方才那一瞬之间涌现的万般心绪,重重闭了闭眼。
  “是啊,这再好不过了。”
  他启唇,话语里是未能彻底咽下的、轻曳的喜意。
  “眠冬,我觉得……”
  燕无辰低低道:“这一刻大抵是我这八百余载以来,最高兴的一刻了。”
  闻言,褚眠冬伸手拍了拍白衣少年的肩头,平静道:
  “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这还只是个开始。”
  燕无辰还沉浸在被天降惊喜正中眉心之后的恍惚里,闻此,他懵然出言:
  “……还有什么能比得过这一刻?”
  “确实有,还很多。”褚眠冬道,“你且在此冷静一会,我去把还没剪完的花枝剪了。”
  语罢,青衫少女走出几步开外,似想起什么般,驻足回头。
  “对了。”她说,“那几套法衣,晚些时候我去试试看。”
  燕无辰:……
  燕无辰:……?
  燕无辰:!!!
  白衣少年一个弹射起手,几步间便将不远处的青衫少女浅拥入怀中,顺着惯性带着她转了几个圈。
  衣袂翩跹间,周围的花木都流转作斑斓的色块光影,唯余少女清凌的眸中,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燕无辰想,眠冬说得没错——
  他八百余载修生里最高兴的一刻远非方才那一刻,而是从那一刻开始,此后的每一刻。
  何其有幸,得卿一顾。
  第55章 尾声
  三月后,凌云宗山门。
  初春时节,天亮得晚。恰是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放在寻常日子里,门中弟子大都窝在榻上抱着被褥,嘴里嘟囔着「春困夏乏秋倦冬眠」,以此来抵抗早早敲响的晨练钟鸣,好让自己多与周公梦会须臾。
  今日的情形却是不同。
  与往日里一般无二的钟声响彻山门上下时,练武场各处早已密密挨挨地挤满了等候已久的各峰弟子。
  无人练功,弟子们只个个翘首以盼,将视线粘在山门入口处,似是正等待着什么即将自那处而显的奇观。
  “师姐,这消息是真的吗?”
  新入门不久的器峰小师弟轻轻拽了拽身旁接引师姐的袍袖,怯生生的双眼里难掩好奇。
  “云酉师祖当真今日会回宗,从山门处御剑而来?”
  接引师姐忍不住揉了揉小师弟蓬松的发顶,重重点头。
  “是啊是啊。不止如此,据师姐得到的可靠消息,师祖今日还会携未来道侣一同回来——”
  一旁的剑峰师兄接过了话头:“这才是重中之重啊。”
  他一脸沉郁地抚了抚腰间本命剑的剑柄,痛心道:
  “没想到断情绝欲的师祖都已经找到对象了,我却还是不变的孑然一身,唉。”
  器峰小师弟疑惑道:“剑峰师兄不是皆以剑为侣,并无那般世俗的欲望吗?”
  “小师弟,偏见,那都是偏见。”剑峰师兄说,“也不是每个有本命剑的剑修都只爱本命剑——像我的本命剑,它爱的就是其它剑,不是我这个人呐。”
  器峰小师弟愣了愣,一边觉得剑修与剑的世界真复杂,一边又不知当如何安慰这位素不相识的伤怀师兄才好。
  “你不懂。”
  好在,一旁的师姐一脸深沉地开了口。
  “唯有如云酉师祖这般,先做好了此生都不会有道侣的觉悟,才可能当真找到一位能共勘大道、共度一生的靠谱道侣。”
  她转头看向剑峰同门,“你也不希望为找道侣而找道侣,然后被渣侣骗身骗心——”
  她的眸光在他腰间的本命剑上打了个转,方一字一句,吐出最后的诛心之语:
  “……还骗钱罢?”
  相比于夜观星象的卦修,鼎炉不怕火炼的丹修与一干法宝灵剑换来换去的灵修,一生一剑的剑修往往修生大半时间都在为心爱的本命剑奔走。剑刃的材质,剑柄的手感,好剑须得配好鞘,剑穗也不能少。
  对于一个负责的剑修而言,本命剑就是自己的心上珍宝、自己的另一个半身——
  不会有剑修想要穷到连养剑的桐油都买不起的。
  想到这里,剑峰师兄浑身一颤,只觉整个人都因这「骗钱」二字而坠入了无底冰窟,永世不得翻身。
  “多谢师姐提点。”他真诚地抱拳致谢,“方才是我入了迷障。”
  “如此小事,不必言谢。”器峰师姐摆摆手,“三百灵石,两讫。”
  看着剑峰师兄一脸感激地掏出灵石付款,器峰小师弟不太明白,但他大受震撼。
  总感觉好像学到了不得了的敛财……不对,寻侣技巧,他默默想到。
  略过一干诸如此番的插曲,一众弟子在练武场上从日出等到日头高照,再等到落日西斜,也没能等到传言中会携未来道侣御剑而来的云酉师祖。
  弟子们不无失望地渐渐散去,一面在心中嘀咕那位将如此「靠谱消息」四散的不靠谱同门。
  不靠谱同门.掌门本门沉瑜重重打了个喷嚏。
  天知道,这回他可足够靠谱,沉瑜不无委屈地想,他可是原原本本地照着无辰的吩咐,放出了「云酉师祖将携未来道侣于山门处御剑而归」的消息,好将一众弟子都引至练武场去,别叫自后门上山的无辰和褚道友被热情的门(吃)中(瓜)弟子团团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