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迟静静的听着，一面观察着红绿灯数字的跳动变换，一面听她讲故事。
于是温舒白将自己当时和云清在店里怎么被诬陷成小偷的故事原封不动地讲给了他听。
云清之前劝她别什么事都挂在心上，多久以前的陈年旧事还要翻出来回味——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事。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偷东西的小男孩的事没那么简单？”
温舒白点点头，但自知早已时过经年，自己要去追究这些过去的事终究不太现实。她只是想要再看看那个地方而已。
走到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这一带客流量比起当年少了不少。她凭着记忆走到当时珠宝店的位置，发现果不其然，门面的招牌已经撤掉，换成了一家普普通通的便利店。
她在楼梯前停了步子，看着这一片其实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你说的珠宝店在哪里？”
“没了。”
温舒白凭着记忆数了数门面的顺序，数了三遍，终于确定就是这家便利店，于是伸手指给他看。
只是她才刚一抬手指向那间店铺，好巧不巧的，店里就出来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人，大概是因为温舒白刚好抬手指向她的方向，所以她也抬起眼来看向了温舒白。
两个人目光对视的刹那，温舒白怔了怔。
那女人一手拿着扫大门的扫把，一手拿着簸箕，奇怪地又抬头看了看自家店铺的招牌，以为是哪里有问题。
程关玥没有认出温舒白。
但她一眼就认出了程关玥。
“是她。”
温舒白放下手来，直愣愣地望着程关玥。
程关玥似乎也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干脆朝他们招了招手：“两位买东西吗？”
温舒白拉着顾书迟就往店铺去。走近了才发现，程关玥比起当年看着成熟了不少。
但不知道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但看着却像是因为操劳过度憔悴了不少。
她果然热情地招呼起他们来，直到温舒白喊出来那句：小关姐。
程关玥这才一下子愣了神，连带刚刚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温舒白又喊了她一声：“小关姐。”
程关玥这才将那扫走放下，认真端详起温舒白来。
只是，这些年温舒白变化很大，她依然没有认出来温舒白，于是脸上有些疑惑：“你们是？”
温舒白那个时候甚至没有认真和程关玥介绍自己的名字，两个人在麻辣烫店各怀心事地聊了几句，到最后也没能聊得多开心，也没留彼此的联系方式，今时今日还能再见到程关玥，温舒白自己都没想到。
“还记得，当时有两个女孩子来这里这个店里买戒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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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你。”
程关玥替他们从店内拿来两个凳子，时不时的会来一两个男人买烟酒，剩余的时间，程关玥就坐下来陪他们聊天。
“这家店被你买下来了？”
温舒白又打量了这店铺几眼，装潢风格颇有些古早的味道。
程关玥长叹了一口气：“算是吧。这几年这边儿生意不景气，门面的费用降了不少，我于是买下来想着勉勉强强做点小生意就行。”
“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果然女大十八变，当年我瞅着你就是个小美人胚子。果然，长大了出落得就是好看。”
程关玥就连夸奖人都有了一种上了年纪的感觉，不过温舒白这么些年很少听人像程关玥这样大方地夸她漂亮。
“小关姐你也很漂亮啊。”
她笑着摇摇头，将头发往耳后别：“我就算啦，这几年发生的事太多，老得快。时间太快了，你看，你都交男朋友了。”
说着，她又朝顾书迟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看着他们俩甜甜蜜蜜地牵着手，她的目光里竟多了一丝羡慕。
“欸，当初那戒指你后来做了吗？”
温舒白笑着点点头，她想说，不仅做了，而且送给的小猫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不过，为了怕她害怕又或者懒得解释这种罕见的基因，她打算将这个话题掠过。
只是没想到，身旁的顾书迟竟然从一层层衣物里拽出一条项链，骄傲地举到程关玥面前：“不会就是说的这个戒指吧？”
明知故问。
只是温舒白没想到他竟然随身挂在脖子上。
程关玥不便于伸手，于是凑近看了看：“挺好看的，你手艺不错嘛。”
“不过，你俩也□□爱了吧，小时候的戒指也戴着呢。”
温舒白抿嘴一笑。
这项链也只能给他戴着。
这会儿，温舒白又左右观察了片刻，这家店铺里也没别的人，只有程关玥，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小关姐，这店里就你自己吗？”
“是啊，就我自己。”
“你......”
她刚想问问她有没有结婚，家里人怎么样，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年回来找过她。只是那时候店铺里的其他人表示程关玥家里出了事，所以早就辞了职。
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她又回到了这里。
看她这经历风霜的样子，想着大概这几年过得也不容易。
“想问为什么我会回来买下这家店？”
程关玥猜错了她的意思，但温舒白还是点点头，想着她愿意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其实当时我骗了你。”
温舒白没想到她说着说着话题又绕了回来。
“当时那个店长怀疑你们会偷东西，确实是因为我。因为我骗了你们，之前来店里偷项链的小孩就是我弟弟。原本我是要被辞退的，是店长看我可怜，赔了钱也没赶我走。”
温舒白那一年其实就感觉到不太对，程关玥看着坦坦荡荡的，实际像是揣了很多事。分明是店长误会的她们，结果程关玥却接二连三地同她道歉。
“那会儿你说你是二中的学生，我害怕被你猜到。我弟弟当时应该和你一个年级，我求他们求了好久才让他们没有闹到学校去。我不希望他因为这件事就不念书了，更怕被你知道，毕竟你们是一个学校的。”
不管是温舒白还是云清，其实都完全没有听闻过这件事，看起来，她倒是替她弟弟将这个秘密保守得格外好。
“所以后来我就辞职了，我怕你察觉到什么不对跑来找我。不过现在看来，是我想得太多。心虚的人就是这样的。”
“这样品德的小孩念书有什么用。”
顾书迟在一旁嘟囔了一句，温舒白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让他闭嘴。
顾书迟还是那么的口无遮拦，不过看着温舒白朝他使眼色还是乖乖闭了嘴，别过脸去假装去打望门口来往的行人。
程关玥面上难掩尴尬，但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其实他说的没错，当时那么煞费苦心地替他藏着掖着，后来不也那样了。”
哪样了呢？温舒白其实很想问下去。
但看着程关玥满面愁绪的样子，温舒白还是不打算继续问下去。
那时她在她面前努力伪装得家庭如此美满，只是为了让她弟弟念书。
“不过好在，这两年我爸身体好起来了，我妈也没那么操心了。家里倒是还清了治病的债务，还多了些钱，我就买下这家店了，能过生活就行。”
“至于我弟弟......”
她仰头看了看已经脱皮的墙面：“前些年犯了事进去了。进去了倒也好，终于不用在胆战心惊地过日子了。”
不用再为了守一个秘密东躲西藏了。
“挺好的，其实都好起来了。你好起来了，我也好起来了。”
程关玥握了握温舒白的手，虽然青春不再，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老板，结下帐哩。”
“哎——来了来了。”
温舒白还坐在这里，竟觉得回味良久，久到顾书迟扯了扯她的帽子，她这才回过神。
“怎么还这么爱发呆啊，人家老板娘忙起来了，咱们别坐这碍事了。”
温舒白这才回过思绪，于是站起了身来。
程关玥这会儿正在台前摁计算器算账，温舒白索性上前去打了声招呼，想着反正店铺在这里，当年欠她的那顿饭，迟早能找个时间还了。
走出来的时候正值中午，温舒白望着这条街，竟觉得无限怅惘。
“下一个地方想去哪里？”
“小学。”
“小学？你这是打算将你过往的二十几年都回顾一遍？”
温舒白转过身来：“你就没有一丁点感想？听听，这才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我们和你不一样。”
顾书迟捏了捏她的脸：“不会又想感慨什么我过的神仙日子吧？说真的，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过这种普普通通的生活，总比身上挂着一堆秘密好。”
“每个人都有秘密啊。”
“你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温舒白的眼睫颤了颤，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