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颜雪蕊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说这个,明薇喜欢小苏大人,先前顾衍不同意,说什么“皇帝的姐姐不愁嫁”,多留两年,再看看。
他怎么想通了?
顾衍但笑不语,他最先用金链困住她,后来用高墙深院,接着用几个孩子,如今,什么都不需要了。
原来用来调和的女儿现在变成了打扰夫妻恩爱的累赘,他巴不得赶紧把明薇嫁出去,她心里有他,还不够。
她的心太大了,给儿女们分一点儿,说不定再给孙辈分一些,他得到的便少了。
这不公平。他想,他顾衍不算好人,却独独对得起她。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她既受了他的好,自然要付出“回报”。
他要她的所有,她的一切。
顾衍叹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明薇年纪到了,她又喜欢苏怀墨,干脆成全这对小鸳鸯,怎么,你不开心?”
颜雪蕊早就意属苏怀墨这个“乘龙快婿”,她选婿只看中两点,一来明薇喜欢,两情相悦。其二要品行端方,这样即使两人日后淡了,明薇也不会受委屈。
颜雪蕊笑了笑,眼眸弯弯,嗓音柔和道:“好啊。什么时候你我见苏家长辈一面,定个日子。”
她又想起曾经的顾虑,声音变忽然低落,“顾衍,你我……会不会耽误明薇?”
顾衍一下就听出了她的意思,他曾经逼着她要“名分”,现下倒是稳如泰山,他好笑地看着颜雪蕊,丝毫不能理解她的顾虑。
他道:“蕊儿,明薇是你我的女儿。”
当朝长公主之女,皇帝的亲姐姐,谁娶回家不得烧香供着,谁敢薄待她?他顾衍又没死。
颜雪蕊心思细腻,多思多虑,顾衍知道她的性子,轻拍她的手背,“莫怕,交给我。”
颜雪蕊心中万般滋味,他不再提,她反而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和顾衍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明澜的孩子即将出生,她这个年岁,何必再折腾。
……
今日两人的相处比昨日融洽。照旧是颜雪蕊问,顾衍耐心解释,颜雪蕊不再站着给他研磨,她慢慢明白了“投其所好”,过会儿给他捏捏肩,累了歇一会儿,两人对坐吃些茶果,说说儿女们,一天的日子过得很快。
过了约莫十日,年节的折子全部批完,颜雪蕊收益良多,和顾衍的相处也越发随心温和。明薇来长乐宫找母亲时,经常看到父亲手握小钳子,手边的小碗里剥了小山似的一堆饱满的果仁,母亲躬身给父亲沏茶,殿内暖融融,红泥小火炉,十分风雅。
明薇歪着头,实在搞不懂爹娘在做什么,不过看这架势,爹娘算是和好了吧?
听说尚衣局在绣嫁衣,几十个江南绣娘连夜赶工,是为母亲……还是为她呀?
顾衍眼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明薇请了个安,不好意思当着父亲的面问母亲,委屈巴巴地告退,拿着母亲给她的令牌,出宫找苏怀墨。
颜雪蕊既要操心女儿的婚事,还得跟着顾太傅学政务,顾衍是个堪称严厉的“老师”,他的学生不好做,颜雪蕊白日伏低做小,虚心学习,晚上被摁在榻上教训。顾衍的身份太多了,白天是“顾侯爷”、“顾太傅”、“顾先生”……,晚上是“顾衍”。
顾衍这段日子出奇地兴奋,跟喝了鹿血似的,颜雪蕊时常招架不住,乌发披散,双眼朦胧。意识不甚清醒时,勾着他的手指,双腿磨蹭他的腰身,柔柔求饶。
“顾衍,侯爷……太傅,饶了学生吧。”
顾衍的呼吸骤然急促,把她翻了个身。接着就苦了颜雪蕊,此事后,经常被逼着叫“太傅”,“老师”,颜雪蕊是正经上过学堂的小姐,当时对老师只有敬重,不敢有半分逾越,现在人到中年,没有名分的两个人拉上帐子,倒是什么都敢叫。
以至于白日里,上朝时她听拿别人喊“顾太傅”都有一种莫名的羞涩。她对顾衍支支吾吾,只敢唤他的大名。
……
颜雪蕊白天忙,晚上也不得闲,等她知道太子死讯的时候还有些愣神。她蓦然想起,太子已死,东宫的女眷们该如何呢?
第87章 第87章多年心结
摸着良心说,颜雪蕊这个半路出家的“皇姐”对太子没有多少姐弟之情,太子据说未竟三司会审“畏罪自戕”,其中真假,她不愿深想。
但东宫的女眷之中,还有一个她的外甥女儿,云姝。
云姝的死活她可以不在乎,但她得在乎远在扬州的养父母。两老年纪大了,又因为她的身世,舟车劳顿往京城走了一遭,颜母走时委婉叮嘱,云姝年轻气盛,望颜雪蕊能多提点提点她。
当初颜母不愿意云姝入太子府,曾竭力训斥阻止过云姝。云姝被眼前的荣华富贵迷了眼,对祖母心存恨意,殊不知颜母临走时还是惦记着她的孙女儿。
颜雪蕊思索片刻,劝道:“据说太子是自戕认罪?此事已了,女眷何辜,不如放她们一条生路。”
顾衍眉心微蹙,“蕊儿,我说过了,此事交给我。”
也许他觉得不需要,也许还念着那么一丁点儿师生情谊,他用的是太子曾经犯下证据确凿的罪证,并没有宣扬出去太子子嗣有碍。他想为他的儿子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江山,就不能留隐患。
正如顾家和贤王血海深仇,要么就不做,一旦动手,必然要斩尽杀绝。
顾衍乾坤独断,放在从前,颜雪蕊深知他的脾性,可能要另想办法。现在身份上转变以及心境上的不同,颜雪蕊抬起眼眸,幽幽望着他。
“顾衍,别杀她们。”
“我不是妇人之仁,你先听我说。”
颜雪蕊纤细的腕骨搭上他的肩膀,有条有理地劝道:
“我*知道你为稚奴好。但东宫的女眷,大多出自世家大族。从前你是太子太傅,他们或多或少,都为你办过事,其中不乏有人依旧在你的麾下效力。”
“那是他们的亲女儿、亲姊妹,如若半分不留情面,恐怕日后他们对你生怨,徒增仇敌。”
顾衍轻轻摩挲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语气漫不经心,道:“除却太子妃,都是些不入流的旁支罢了,旁支只是依附于主家的浮萍,世家主脉只会谢我替他们清理门户,蕊儿,你多虑了。”
颜雪蕊闻言轻轻摇头,她这个“学生”受过老师的耳濡目染,言语条理清晰,语气从容。
她道:“旁支确实如浮萍,太傅你也曾告诉过我,浮萍多了,连成一片便成水泽,看着平静,却能绊住脚下淤泥。”
“我观去年青州的水灾,流民不过千,就有人借着‘朝廷容不下草芥’的由头煽风点火,太傅觉得这些的旁支单看是蝼蚁,就怕连成势,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
顾衍倒不觉得不入流的旁支能成什么气候。近一两年都不太平,不论地方州郡,光京城就发生诸多事端。如今朝堂清流势弱,世家独大,从前靖渊侯府作为世家之首,他为打击贤王一手造就现在的局面,但站在大局的角度看,并非吉兆。
新帝登基势必要加开恩科,他准备再从中择取寒门子弟,和世家形成分庭抗之势。他纵横官场多年,他太懂了,无论是世家还是清流,必须有制衡,无论哪一方独大都不做吉论。就算自诩清流的寒门在位那段日子,朝中中饱私囊、党同伐异依然屡见不鲜。
当然,他不会大刀阔斧地革新,稚奴还小,慢慢来。他连世家主脉都不放在眼里,更遑论这些旁支庶出。
看出他眉宇间的不耐,颜雪蕊顿了下,垂下浓密纤长的眼睫。
她不再言语,转身走进内殿,从四四方方的锦盒中取出一块儿青黑色的佛牌,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边缘包裹一层金边,沉甸甸缀在红绳上。
她躬着纤细的腰身,要这块佛牌系在他的腰间,睁着一双乌黑明澈的美眸仰头看他。
“那我不与你讲大道理了。”
她道:“我前几日去钦天监给明薇算日子,顺带给你求了一块平安符。顾衍,你说过的,要和我白头偕老。”
“就算不为你自己,为了我和稚奴积福,你别像从前那样……那样……”
颜雪蕊蹙着黛眉,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相对好听一点儿的词“——剑走偏锋。”
顾衍指尖捻着沉甸甸的佛牌,牌身在指尖转了半圈,反复摩挲。颜雪蕊见他久久不语,搭在他肩上的手臂缓缓收紧,顺势坐在他怀中。
“好不好?侯爷?”
顾衍淡淡一笑,他收起佛牌,玩味地看着她,颜雪蕊正聚精会神地听他说什么,顾衍道:“你方才叫错了。”
他靠近她雪白的颈侧,声音低沉,“我教了你那么久,你该唤我一声‘老师’。”
经过这些日子的胡闹,“老师”"先生"这几个正经的称呼已经变得不似从前那般纯粹,颜雪蕊雪白的双颊一红,绣鞋往下踩,碾在他硬挺的官靴上。
“给我正经些。”
她忍着羞耻道:“我还没有给你束脩,按照礼节,我不算你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