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七岁就成年了,我可以等她。”莫里斯目光四处游移,“我又没说非得现在……我只是觉得能不能提前订个娃娃亲……?”
“不能!”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埃里克从里面走了出来,他递给莫里斯一张纹着金色鸢尾花纹路的硬质卡片。
他扫了莫里斯一眼,“我这段时间不想看到你,你出去好好反省你自己,我勉为其难允许你半个月之后回来。”
“奥斯曼行宫酒店的套房,你随便选,这半个月不要让我看见你!”
“啊……?”莫里斯挠了挠头,他觉得有点突兀,他是犯什么滔天大错了吗?怎么就说两句话的功夫,就被赶出家门了?
“父亲……我……”
“现在就出去,你十七岁了,该有点自理能力了,我给你半个小时离开这里!”
埃里克大手一甩,大有想把他扇走的意思。
莫里斯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房卡,陷入疑惑……行宫酒店的价格贵到离谱,那种酒店是他这种普通家庭能住的起的吗?
不知道父亲超有钱的莫里斯,一脸懵的拿着房卡离开了陋居。
卧室。
安芷汀瞪了一眼埃里克,“你把他赶走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埃里克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不是孩子了,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他的父亲向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靠技艺养活他自己了。”
他把她揽到怀中,“不用担心,我提前联系了人去接应他。”
“可我还是担心,他从没离开家这么久。”她说。
“他总归要适应一个人生活,”埃里克说,“进入大学是他人生新阶段的开始,在这个阶段中,他首先要完成的蜕变就是自力更生,要学会靠自己独立生活。”
埃里克说的都是真心话,安芷汀看得出来他为莫里斯考虑了很多,比如,埃里克打算把他的一部分资产存成信托,在莫里斯三十五岁之前,他不会给他一分钱,在莫里斯三十五岁之后的每五年,他都可以领到一笔巨款。
埃里克这么做,是不希望他在年轻的时候陷入享乐主义,他不希望他挥霍金钱,更不希望他脑子一热被人卷走了钱财——他只能采用这样的方式,变相保护他。
安芷汀轻轻靠在埃里克怀里,抱着他紧实的腰,“我知道你为他好,但半个月时间是不是太久了?”
“不久。”埃里克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滑入她的衣领,他意味深长笑道:“这回,他听不到你的‘哭声’了,安安。”
哭声?
安芷汀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没人打扰我们,没人偷听墙角。”他的声音压低了两分,极尽蛊惑:“你可以‘哭’的更大声一点,我很喜欢,我喜欢极了。”
埃里克把她压倒,这么多年了,他越来越迷恋她的身体,安芷汀也相当迷恋他。
他落下灼热的吻在她的额头,两人在狂热后的余韵里相拥入眠。
……
1892年,德比恩和波里尼相继辞去歌剧院经理一职,接替他们的是阿尔芒孟夏曼以及费尔曼理查特。
1893年,卡洛塔与罗贝尔诞下一女,为其取名艾丽莎。在为艾丽莎举行的受洗仪式上,安芷汀以教母的身份出席,见证了这一重要时刻。
1894年秋,埃里克与安芷汀的独子莫里斯安在巴黎理工学院注册入学,十七岁便展现出对机械传动装置的惊人理解,在相关课程与实验中屡次取得顶尖成绩,并于大学一年级期间设计出一种新型齿轮啮合机构,这种独创性设计使他成功获得了法国工业发明的专利证书。
1895年春,波拿巴家族第五任继承者——拿破仑五世,公开向社会捐赠拿破仑四世时期收缴的银钱及进贡品,其中就包括了清廷因天津望海楼案赔偿的一百万两白银,以及造办处进献的“万国同春”礼,多达一百一十二件,其中的十六件“鎏金珐琅十字形壁灯”,被赠与巴黎歌剧院。
同年秋天,清廷于1875年派往法国的议和使团,在滞留巴黎长达二十年之后,于市政厅议会通过遣返表决,除安芷汀以外的26人,重新返回清廷。
1896年春,在歌剧《艾蕾》演出期间,悬挂在观众席上方的水晶灯因为短路走火掉下,导致观众席中一位女性死亡。这起惨剧立即引发轩然大波,巴黎歌剧院在停业整顿数个星期后,才得以重新开放。
1898年夏,莫里斯用他的毕业设计——全自动液压反馈式蒸汽稳压器,一举夺得巴黎世界工业博览会的最高荣誉。
该毕业设计以闭环控制原理,解决了蒸汽压力波动的核心难题。《费加罗报》将其誉为“世纪之交的耀眼之光”,并盛赞这位年仅二十岁的天才“以理论洞察力与实践能力,为蒸汽时代注入了创新的灵魂”。
同年秋天,建筑大师查尔斯加尼叶在巴黎去世,安芷汀和埃里克参加了他的葬礼。
加尼叶给埃里克留下了一些图纸,那是他未完成的马里尼剧院的设计初稿,该份图纸的设计终稿由埃里克修改完成,并提交市政厅进行初步动工。
1900年至1905年间,莫里斯用他的全自动液压反馈式蒸汽稳压器的发明专利,赚取了名副其实的第一桶金。
后续,他接连收获不少投资。资本的加持也赋予莫里斯实现更大野心的能力,1903年,拿破仑三世时期的铸币厂被莫里斯收购,塞纳河畔的莫里斯机械厂同年宣告诞生。
1907年冬,缠绵病榻数周后,达洛加死于肺部感染,他终身未娶,孑然一身。他走后,埃里克帮他整理遗物,并遵循他的嘱咐,将这些遗物与他一同埋葬。
1908年春,三十一岁的莫里斯已事业有成,是巴黎知名的资本家、企业家,他如愿迎娶了二十一岁的罗莎莉娜德夏尼。
巴黎半数的贵族,以及莫里斯的生意伙伴,都来参加了这场旷世婚礼。两人成了令人艳羡的模范夫妻,婚后生活幸福美满。
1909年,年仅三十三岁的克雷夫德夏尼在实验室中处理高纯度放射性镭盐时,因未做防护措施,导致他遭受了致命剂量的辐射,最终死于多器官衰竭的并发症,莫里斯参加了他的葬礼,并为这位年少时的好友沉痛地哀悼。
1910年春,菲利普德夏尼被发现在睡梦中去世。劳尔德夏尼在同年继承了菲利普的伯爵爵位。
葬礼当天,劳尔将一封信转交给安芷汀。
经埃里克的同意,安芷汀打开信件,泛黄的纸页上,字迹清晰,信件正文仅有两句话:“提笔时,我心里仍有不能释怀的遗憾。如果最初是我先遇到你,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你的法语老师,菲利普夏尼。”
同年秋天,埃里克生了一场大病,恢复之后,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这个时候,埃里克已经有七十二岁了,而安芷汀也有五十五岁了。
三十多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安芷汀,在这些年里开始照顾起埃里克,她学会了做家务,学会了做埃里克喜欢吃的东西,她将所能给予的最妥帖的关怀和照顾全部倾注在他的身上,如同回馈当年那个将她捧在掌心,把她视若珍宝的年轻爱人。
她对他说:“别说那些‘抱歉’,‘麻烦你了’,‘让你受累了’的傻话。能这样守着你,关心你,呵护你,是我心里最踏实最喜欢的事。照顾自己的爱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1911年,他们搬出陋居,住在巴黎郊区一个远离闹市的小镇上。莫里斯和罗莎莉娜每隔几天都会过来看看他们。
1914年冬天,埃里克又一次发起高烧,病势汹汹,退烧后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身体每况愈下。持续的高烧和咳嗽损伤了他的喉咙。曾经动人的歌声终究是逝去了,只余嘶哑破碎的低语。
他满怀歉意地对安芷汀说:“对不起……亲爱的,我已经……唱不了歌了……”行将就木的他,为再也无法用歌声抚慰爱人而感到痛心。
安芷汀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神平静温柔:“我爱的,从来就不只是那副嗓子。不论走到哪一步,我都会在这里。别伤心,别难过,别害怕,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埃里克。”在她看来,漫长岁月里沉淀的爱意早已超越任何形式,无声的陪伴,便是生命尽头最深沉的歌声。
1915年9月5日,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十个年头,埃里克要求安芷汀取出桃花心木匣里面的老古董手机,让它完成它的最后一个使命,为他们两个人拍上一张合照。
入夜,他们依偎着,如同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一样,他们谈论起1875年在巴黎歌剧院的初遇。
在那年的春夏交汇之际,埃里克被初次来到歌剧院的安芷汀吸引,只此一眼,便是无可救药的沉沦,他无可自拔地爱上了安芷汀,一爱就是四十年,直至此刻,他气息奄奄,爱意却也未曾减损分毫。
而同样在那年的春夏交汇之际,是惊惶与宿命交织的起点。
时空裂隙中坠落的灵魂,与深渊里永夜独行的幽灵,宿命般的相逢于十九世纪的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