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意识到什么,钟念玺将项链丢到一旁,赶忙拿出信封里剩余的东西。
一张照片,和一份调查资料。
她看着那张照片,婴儿坐在女人膝上,而女人的脖颈间,就挂着那轮月亮。
恰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从口袋传来。
钟念玺缓缓放下手里的照片和资料,她拿出手机,是弟弟的电话。
“姐,你去哪了,怎么不在房间?”
“怎么了?”
因为思绪太乱,她的声音听起来虚浮无比。
“高海臻来了。”
第140章 血液
◎像天使一样的孩子,才被她爱着。◎
坐在那张唯一的单人沙发上,高海臻微垂着头,指尖拨弄着手链上的钻石,等待钟念玺出现。
屋内,所有人也都屏息凝神,同她一起在沉默中等待着,僵持在各自的位置上。
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带着审视和狐疑,甚至是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忌惮,黏着在她身上,探寻她出现在这的原因和目的。
可没有人主动问,她也没有开口,只是坐在那,便让整间屋子陷入一片死寂。
钟明诀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一个她不会看见,却足以让他看清她的角落。
他看着她,在长眠的梦里,她一次也没来过。
就像现在一样,没同他说一句话,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只是坐在那,就占满了他所有的思绪。
钟明诀偏过头,不想去看,也不再去想。
就像那圈鲜亮的花,随着父亲一起离开,一同埋葬。
终于,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
一声又一声,缓慢而沉重,似是踩在所有人的心上,碾磨着紧绷的神经。
屋内的视线,瞬间聚焦在钟念玺身上,只见她面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涣散,手里死死攥着一个信封,脚步虚浮地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脚下竟踏了个空。
好在,身后的钟临琛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
“姐…”他声音里带着担忧和困惑。
只是,话音还未落,手臂就被钟念玺甩开。
见状,众人脸上的疑惑和不解愈来愈深,继而纷纷看向钟临琛,似是在用眼神询问钟念玺的异样是怎么回事。
可他也只是一脸茫然与无措,摇了摇头。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攥紧了信封,直直走向沙发上那抹白色的身影。
原本涣散游离的瞳孔,随着每一步靠近,变得越来越锋利,越来越灼热。
走到高海臻面前,钟念玺停了下来,身体因压抑的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爸遗嘱里说的那个私生子,”她死死盯着她,眼神如淬了毒的刀子,刺在她脸上,“是你,对吧。”
她没有疑问,而是刻骨的笃定。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瞬间从钟念玺身上剥离,齐刷刷地钉在了高海臻身上。
或讶异,或不可置信,或呆愣住,
或者是,早已知情,淡定地旁观这场好戏。
“钟念玺!你疯了吗?不要胡说!”
一个带着惊怒的声音突兀加入,短暂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哥,我没有胡说,”钟念玺扬起手里的信封,“这就是证据。”
钟明诀的心骤然收紧,他紧盯着那信封,又急忙看向高海臻。
她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仿佛被质问的不是她,而是一个坐在观众席,漠然地观看这场闹剧的旁观者。
“姐…这…这里面是什么?”钟临琛结结巴巴地问。
钟念玺视线又重新转回高海臻,她拆开信封,掏出那条银月项链,狠狠地甩到她身上。
“这是你经常戴的那条项链,我没记错吧?!”
项链从高海臻胸前滑落,跌落至她的膝上。
她拿起那条项链,放在手心,静静看着。
而后,轻声开口,“是我的。”
“念玺,一条项链又能说…”
“冯叔,”钟念玺猛地侧头,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这是我们的家事,请您不要插嘴。”
冯道全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只能悻悻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其余人见状,也自觉保持了沉默。
“这个和你戴着一样项链的女人,你怎么解释?”
那张照片,像是罪证一般,举在高海臻眼前。
她的目光也因为这张照片,有了细微的波动。
照片是当年钟士承找自己要去的,他说他想看看母亲后来变成了什么模样,想看看小时候的她,又是什么模样。
所以,她从那本少得可怜的相册中,拿出这张照片,交给了他。
一切,似乎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高海臻看向照片里,那个温柔笑着的女人,她忽然不确定,她是否允许她在这个时刻,承认她是她的母亲。
会吗?
不会的吧。
她那么善良,那么真诚,又怎么会生出自己这样一个,不择手段,满腹算计,虚伪透顶的女儿呢?
高海臻拿过那张照片,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婴儿,摩挲着她清澈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柔软的嘴巴,像天使一样漂亮的孩子,才应该是被她爱着的女儿。
而不是她。
可高海臻总是自私的,自私地霸占一切她想要的东西,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那属不属于她。
“她是我妈妈。”她声音干哑。
听到这个回答,钟念玺从喉中哼出一声冷笑,自己果然猜得没错,这个女人从到钟家来的那刻起,她就觉得不对劲。
但,那时候她只当高海臻是父亲某个朋友的女儿,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没想到…没想到…他们都被她骗了…
“所以你承认,你是我爸的私生子,对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怒火的审判。
听到这句话,屋里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高海臻的回答。
尽管钟念玺已经给出了证据,可他们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虽然老爷子的确对高海臻和一般秘书不一样,但…如果真的是私生子,他们这些和钟士承朝夕相处的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
众人的视线几乎要凝固在高海臻身上,只见她将照片放回包里,缓缓站起身。
“我不是钟士承的私生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如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里,掀起层层激荡的,混乱的波澜,可处于波澜中心的她,脸上却仍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没料到她这个回答,钟念玺愣住。
随即,一股被愚弄的暴怒瞬间席卷了她。
“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狡辩吗?!”她拿出信封里的最后一样东西,“这是爸调查你和你母亲的资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三十二年前,高月玲在坂东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儿,名字就叫高海臻!”
说到最后,她将手里的调查报告,砸到了桌上。
砰的一声,玻璃杯碎裂的刺耳巨响,伴随着纸页四散,响在每个人耳边,响彻整个钟家。
高海臻垂眸看向那叠被清水浸染的调查报告,那个名字,那三个字,压在狰狞的玻璃碎片下,刺进她的眼睛里。
她阖眼,掩住眸中那快要翻涌的情绪,喉间上下滚动了一圈,再睁眼时,幽暗的瞳孔,又变回了那座深不见底的枯井。
“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也和你们钟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这种可笑又拙劣的谎话,钟念玺怎么可能会信。
“你说…”
高海臻并不打算跟这群人解释什么。
她弯腰,捡起地上一片玻璃。
伸出左手,碎片刺入掌心。
“阿臻!”
一声惊呼,从角落里传来。
连站在她面前的钟念玺,也被她这一举动给惊到。
高海臻没有理会,碎片向下,划出一道红线。
血液涌出伤口,滴答一声,落入清水中。
报告上,高海臻三个字,被鲜血包裹,浸透。
高海臻将沾满鲜血的碎片丢到桌上,玻璃在血中,发出一阵清脆而又沉闷的响。
她昂着下巴,看向钟念玺,“拿去验吧。”
不等对方回应,她转身提起包,就要离开。
还没走出两步,高海臻忽又停下。
她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来。
“钟念玺,这是收购要约书。”
“我将对康利集团发起管理层收购,”她回头,眼神扫过这一屋子的人,“如果在座的各位也有想法,欢迎你们随时来找我。”
说完,她将要约书交给了离得最近的人手上。
钟时寅懵懵懂懂地接过,低头看去,纸上沾染了不少血迹,但不影响看清纸上的内容。
粗粗看完,他抬起头,高海臻已经离开。
他看向客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手中那份染血的要约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