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月良觉得他就只是在命运的安排下走入地底世界,然后没有选择停下,从始至终他最在意的只有同伴的性命和尊严。不过他不是没有目标的人,也不茫然,他做任何决定都会经过深思熟虑,冲动或是意气用事并不存在于这位最优秀的暗杀者身上,他擅长忍耐,也擅长等待蛰伏。
里苏特总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并且毫不犹豫的行动。
作为和他过早认识,大半人生都交织在一起的人,月良觉得自己还算了解他,有时候又好像没那么了解。
原本她以为里苏特会在事情结束之后找她算账,他不是能忍受侮辱和欺骗的人,但事实上他似乎是忘了这么一回事,以平常的态度对待她,并且总能完美的完成每一个交给他的任务,一如既往的可靠。
里苏特好像成了一个不爱计较的男人,说真的月良并不相信,他这个人相当顽固,与其说他不记仇,更像是默默记住然后等待有机会的那天一击必杀。她还小的时候和他一起执行任务就见过他能为了等待一个时机而潜伏数天。
他偏偏不再计较被骗的事,月良觉得她那时候实际上是比较过分的,换成她被这么耍绝对要报复回去,别说原谅,她连一秒钟都忍不了。
可是连普罗修特都不再说什么了,那甚至是在打败老板之前的事,他心眼比里苏特小多了。
难道说是因为地位的转换吗?那也不对,里苏特可不是会屈于权势的人,都能铁了心要杀掉老板,再来一次为尊严战斗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么说了之后被里苏特敲脑门了,他担心她工作太多把脑子搞糊涂说这么奇怪的话。
月良感觉自己还是不懂男人,当然她也没必要去理解,不是她在向他人低头或是求饶,不管对面的位置换做是谁,都是他们在向她付出代价以获得回应。
于是她略微担心了一下又发现真的没事之后就不再多想了,反正里苏特都不介意,她的话肯定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啦,所有好的她都配得到,月良就这么简单的调理好了。
包括再次接受他也是很自然的事,月良时常在夜晚到临后投入里苏特的怀抱,刚夺取权柄的那段时间过于忙碌,每天连休息都没法放心,刺杀者就像暗处的蟑螂源源不断袭来。
她为了保障安全几乎不会独处,等到一切都稳定下来,继续保持超过一般范围的亲密距离已经变成了习惯,比还在暗杀小队时更加靠近彼此。
里苏特不再是队长了,却依然承担着之前的责任,甚至做的更多。凡是让她感到困扰的问题,里苏特都会去解决,他不需要从她这里得到回报,也有可能他想要的不是一般的回报。
里苏特曾经是她的队长,现在是她最亲近的护卫,同时做的又不止是单纯的保护工作,因为通常来说,护卫应该不会包括夜间服务。
这算情人还是恋人啊?他也没说非要分个清楚,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
一开始月良还有些迷茫于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她想她还是非常喜欢里苏特,她会为以前不用心骗过他而稍微感到愧疚,尽管只有一点点,那也是很罕见的情绪了,她就不会对其余任何人有这种感觉。
月良能确认的是她已经不能接受里苏特离开,哪怕是不再陪伴她也不行。这算爱情吗?她很难说清楚。
就像吉影喜欢手,他会觉得手上长出来的人是多余的。而自己喜欢快乐,快乐之外附带的压力都不应该存在。
可是吉影会因为在意作为妹妹的她的生命而无法只把她当做手上有个妹妹,她也不能在继续从里苏特身上获得满足而继续无视他的感受。
她所思考的本人正在睡觉,取下兜帽后里苏特那头不算很长的银发有些凌乱的散开,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依然微微皱着,嘴唇上还有没有消退的咬痕,再深一点就能见血,至于胸口更不能看了,齿痕咬破皮肤清晰可见,她就像口欲期的幼儿一样没有节制,只知道要得到满足。
啊,她做得有点过火,没办法嘛,压力一大就忍不住想发泄。
月良动作轻缓的稍稍凑近里苏特,他是个非常敏锐谨慎到了神经质地步的优秀杀手,随便哪个人或生物靠近都会引起他的注意,不过他不会因为她的靠近而惊醒,因为已经习惯了,就像他自己的呼吸一样自然。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说不定也是个好东西,它让无法安眠的杀手得到片刻宁静,由感情和信赖构造的丝线联系起两个人的心。
月良躺进里苏特的怀里,他没有醒过来,而是下意识搂住她,让她能够更舒服的贴着。
在这奇特的安宁中,她倾听着他的心跳,无比平稳,只要能听到就知道他还在,安心的感觉就存在。
组织中的传言月良都知道,教母身边最受信赖最难以对付的人是一个从不留下痕迹的影子,任何对教母不敬的人都会被悄无声息收割生命,教母的权威不容许任何人动摇。
处理一切可能带给教母威胁的存在,这就是里苏特的本职工作,他不露面,除了内部少数一部分成员,外层连他的名字长相都不知道,没有人能探查到本体的杀手才是最好的杀手,这意味着他随时都能发动奇袭。
未知的威慑总是非常管用,说到底绝对的暴力才是黑暗世界最好用的通行证,即使现在的热情切割了一小部分从前的不良产业,最根本的做事手段还是不能改变。
也是因为这样,*里苏特被她引到一条家长不像家长,情人不像情人的路上,他似乎乐在其中,而且从不询问她关于未来的话题,默契的回避这个会带给她压力的问题。
教母可以有情人,却要慎重考虑婚姻问题,她的选择会是风向标。
月良思来想去都想不清楚,她对里苏特到底抱有哪种心情?她其实不介意让他成为自己的恋人,虽然这意味着他今后将会面对层出不穷的敌意和杀意。
她要告诉他吗?有关自己的心情,这会是一个单项选择题,里苏特能接受现在的局面,却未必可以容忍她选择他后还和以前那样玩弄他的心,有些事做错一次就已经很糟糕了,她姑且也知道错误不能重复,而且她应该是真的很在意里苏特,以至于不想让他再一次生气。
月良伸手去戳他的脸,比起她来,他的皮肤不算光滑细腻,她不是为了去说什么,单纯的就想这么干。
普通的蹭蹭和小动作不会吵醒里苏特,但是一直打扰他的睡眠就算是考拉也会醒的。
“……怎么了?”
里苏特清醒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睁开眼就安抚性质的轻轻拍着月良的背,她喜欢毫无缘由把他喊醒然后让他重新睡,如果他会为这种事生气的话,那早在很多年前就会被气死。
因此即使还不清楚怎么了,回应她的动作是第一反应,里苏特拥有超乎常人的耐心,以及对特定个体独有的宽容。
他习惯于安静的等待她的反应,尽管有时候她什么也不说,但这样也不坏。
月良也是顺杆往上爬,她搂上里苏特的脖子贴贴他的脸,原本不想说话,又有很多想问的事,最后她看向他的眼睛,在她看来这一点都不吓人。
“我能知道你过去的故事吗?我很好奇,里苏特,你过去的所有事我都想知道。”
月良问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问过的问题。
里苏特突然愣住了,他一时间没有回答,而是安静的注视着她,仔细观察这张自己看了很多年的脸。
和第一次认识时相比,月良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她拥有修长的身姿,并不柔软的个性,可是她曾经的模样依然历历在目,连同从未改变的脾气。
他看着她从一个孩子成为大人,明明不比她大很多,却莫名其妙就把自己放到了家长的位置上,其实他根本没有坚持只当一个家长,他想要的不止于此。
他还想继续注视她的成长,并参与她的人生。
里苏特承认自己有过被愚弄的愤怒,然而认真思考过后又无法继续苛责她,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本心行动,想要得到什么就去抢夺,珍惜的时候也是真心的。
所以即使感到了不对劲,还是期望不是他想的那样,任何事都有代价,他的代价就是为自己的心软退步。
里苏特并不后悔,他得为接受她的本性承受一些难以接受的事,世界上没有只得到不付出的道理,连月良自己也身处其中。
她已经将他当做特别的人看待,哪怕还不能理清这种心情,仍然诚实的接受并且向他表达,月良是即使还没开始行动思维就能准确找到正确路径的人,可能就是因为这种天然的敏锐和直白,里苏特深深的感受到她的在意,并为她着迷。
他已经不再执着于一个答案,也不打算逼迫她去做选择,情人?家长?护卫?什么都可以,身份可能很重要,但什么都不如陪伴重要,能在短暂的间隙中依偎彼此就很好。
里苏特原本已经接受这样的她和自己。
月良从不问起过去,也不留恋过去,她连她自己的过去都不关心。然而现在她开始对他产生好奇心,她想知道不止是现在的里苏特涅罗,这真是、令人难以形容,而且无比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