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幸福的谎言,名为爱的伪装,却在某个瞬间又被撕破了。
在那些祝福的声音里,危夏的目光没有落在黎簇身上,她的视线穿过了黎簇的肩膀,看到了下方的某道身影。
她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她觉得自己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所以她松开了黎簇的手。过于繁重的裙摆让她的行动有些困难,鞋子限制了她的脚步,于是她踢掉了鞋子,扯下头纱,在一片惊呼声中从铺着红毯和花瓣的台子上跳了下来。
在真相面前,一切谎言都变得无比拙劣。
危夏说:“我记得你的眼睛,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她光着脚,提着裙摆跑向那个人,她拨开人群,叫着对方的名字:“吴邪!”
第12章
黎簇看着她毫无留恋跑向另一个人的背影,他想起危夏前几天试穿这条裙子的时候还在自己面前抱怨它的沉重繁琐,然而此刻她的背影却仿佛轻盈振翅的蝴蝶。
他所以为触手可得的幸福,宛若镜花水月,顷刻间化作泡影。
黎簇心里是有恨的,但他的心底里同样还有爱,以及漫长无绝的遗憾。他以为自己还有重来的机会,以为至少还有一个人永远给他留了位置……可他所以为的,其实根本就不像他以为的那样。
他这时才明白,不仅是危夏不了解他,他同样不了解危夏。
她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黎簇也完全不明白。对于危夏,黎簇望向她的目光里还带着年少时的天真,而少年人的爱最是不讲道理。
不需要理由的爱,最终化作了无尽的遗憾。那些甜言蜜语也不过是烟云过眼,说到底又能留有几分痕迹?
黎簇攥紧了拳头,他想起在黑暗的小巷子里闭上眼睛时背部皮肤被割开的疼痛,也想起在常年都能看见阳光的汪家醒来时颅骨碎掉的那一块。
他想,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多的不公平。
同一件事情,因为处境不同,随之而来的结果也就截然不同。
幸福的数量是有限的,有人得到,就会有人失去。所以黎簇失去了什么,吴邪就得到了什么。
危夏穿着婚纱毫不犹豫地跑向他的那一刻,他又想起了那一天在黑瞎子的小院门口,危夏也是这样毫不犹豫地向他跑来。
那个时候危夏就对他说,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究竟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会不一样,危夏从来没有说清楚过。但这并不影响她的选择,无论多少次,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决定。
当选项中存在吴邪时,她的眼睛就不会再看到其他选项了。
危夏扑进了他的怀里,用一张满含笑意的脸庞问他:“现在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么?”
吴邪终于点头:“可以了。”
因为机遇,他的病情得到了控制,起码不用再担心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死掉了。
他可以做很多事情,包括给危夏一个肯定的答复。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过了患得患失的阶段,一切都开始变得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危夏听到他的答复笑得很开心,她紧紧地抱住了他,说自己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永远”是一个很虚幻的概念,谁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究竟有多长。年少时人总会以为什么都可以永远,可真正到了某一天才能体会到它的短暂。
虽说外表看起来还是很年轻,但吴邪知道自己比危夏大了多少,他下过的斗可能比她吃过的苦头都多。
像她这样的小姑娘不清楚世事无常的概念很正常,而他又有不得不去做的事、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所以吴邪之前才一直不敢给她一个确切的答复。
但现在一切都告一段落,豁然开朗。
关于危夏口中所说的那些话,吴邪并不清楚她说过多少次这种话,也没去打听她和多少个人说过这种话。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此刻。
原本应该在今天和危夏办理结婚证的是黎簇,可现在却变成了吴邪。
这种时候,他也难得生出了几分紧张,说来也有些好笑,毕竟之前去古潼京的时候他也没多少紧张的情绪了。
可惜婚礼暂时是办不了了,毕竟现在正是风头上。吴邪其实有几分惋惜,不过危夏倒不太在乎。
她说:“婚礼上要穿的裙子太重了,我不喜欢。”
但她还是穿了,而且本来她是要穿着那条她并不喜欢的裙子嫁给黎簇的。
有些事情,吴邪从来没有问过她,并且以后也不会问她。
他不会问她,在他进沙漠之后黑瞎子在她生命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也不会问她,当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去寻找机遇时小花又给过她怎样的温情。
所以他自然更不会问她,所有人——甚至连吴邪自己都觉得很像他的黎簇,在她望向他的时刻,又在想些什么。
人的一生中,会听到很多谎言,也会拥有许多秘密。刨根究底地去追寻所有真相,到头来才会发现其实这些真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旁人看来这是场一波三折的荒唐闹剧,但事实如何,就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
结婚之后,吴邪带着危夏回了一趟老家,他也有很长时间没见过奶奶了。老人家身体康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别人说起过他和危夏之间的事情。
不过奶奶既然没有提,那就当作大家都不知道吧。
吴邪带着危夏出门散步,在他老家附近有一条现在已经荒废的铁路,以前火车还会走这里的时候,他爸总拿银元放在铁轨上压成薄薄的一片给他玩。
“以前是多久以前?”危夏看着几乎不成型的轨枕问他。
吴邪不说话了,因为他说的那个“以前”,危夏都还没出生。
迅速地带过这个话题,吴邪又牵着危夏到处逛。她其实是不大爱走路的,一开始还能自己走,但没过多久就开始喊累。
吴邪叹了口气,在她面前蹲下身,示意她上来。
危夏半点没有犹豫便爬了上去,搂着吴邪的脖子趴在他背上。吴邪就这样背着她,慢慢地沿着河边走着。
现在这边的绿化做得很好,河道边种着树,围着一圈木头栏杆,颇有几分画意。不过危夏向来欣赏不来什么美景,她只能感受到树下的凉快。
吴邪体力还行,走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危夏不怎么出声,怀疑她可能已经睡着了,就问她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不会啊,”危夏趴在他背上轻轻地说,“只要和你在一起,就算只是听你说话,我也觉得很有趣。”
她是真心这么觉得,在危夏看来,没有比能够和吴邪在一起这件事更让她觉得高兴、觉得有趣的了。
危夏告诉他:“吴邪,我一直爱你。”
吴邪说我相信的。
他当然相信,相信危夏对他一见钟情,相信自己永远都是她的不二之选。
【正文完】
第13章
吴邪起床的时候,危夏还没醒。她的作息向来不太规律,又因为她白天不需要做什么事,也就都由着她了。
金盆洗手之后,吴邪和朋友一起在福建的乡下办了个农家乐。最开始时认识的人都不太看好他的生意,因为大家都清楚他做生意的本事。虽说盘口铺到最大的时候也的确能赚不少,但那也都是靠着他三叔伙计们的本事和下地捞出来的油水。
现在洗白上岸了,吴邪也就被打回原形了。
不过他们这农家乐寿命倒还挺长,至少现在还没有干不下去的迹象。
慢悠悠刷完牙,吴邪在院子里打了盆水洗脸。胖子风尘仆仆地骑着三轮车从外头回来,蹦下来时手里拎着几条鱼,最大的估摸着得有七八斤。
自从迷上了钓鱼,胖子经常跑去夜钓,美其名曰给农家乐的后厨进货。只不过大部分时候都钓不来什么,图个乐子罢了。
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次,胖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还没进门就开始嚷嚷着赶紧把今天店里的菜单改改,加上新鲜的野生河鱼。
话是这么说,但也只局限于口头上而已。就这么几尾鱼哪里够上菜单,最后还是倒进了水缸里养着,留给自家吃。
现在不过节也不放假,农家乐没什么生意,吴邪思索出路,痛定思痛绝不再把这家店也干垮了。
胖子没体会到吴邪的决心,他熬了大夜,吃过早饭就回房间补觉去了。吴邪喝着豆浆,眼睛关注着外头的天气。
今天是个阴天,很适合干农活。他前段时间弄了块地,打算自己种点菜。
昨天看天气预报做计划的时候,危夏还靠在他身边,跟他说自己也要一起去。
闷油瓶没发表看法,吴邪则是陷入了沉默。他感觉不应该打击危夏想要劳动的积极性,但她真的能种地么?
好在今天她没能起得来。
吴邪正庆幸着,便发现危夏已经端着碗豆浆跨过了门槛。她一直不爱吃馒头,嫌没味道,又不吃油条,嫌太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