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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莲,明天就可以再来上学了,现在学校已经放学,其他小朋友们都回家去了哦,我们也回家吧。”奶奶的声音越来越近,奶奶发现秋向莲没有跟上来,所以折返回来找她。
  “这里不是学校。”秋向莲说。
  奶奶好像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又或许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在闹别扭:“阿莲肚子一定饿了吧?其他小朋友肚子也饿了,所以回家吃饭去了。奶奶知道阿莲想和他们一起玩,明天阿莲来上学的时候就能见到学校的朋友们了,跟奶奶回家吧。”
  秋向莲望着飞往远方的鸽子再次消失在半空中,然后鸽子重新出现在学校钟楼上,第三次张开翅膀。
  “阿莲,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奶奶的声音近在咫尺,她已经来到了秋向莲身后。
  秋向莲摇头:“不对,奶奶已经——”
  “奶奶一直在哦,奶奶会一直陪在阿莲身边的。只要阿莲转过身,就可以看见奶奶了。”
  奶奶的声音和记忆中的一样温柔,秋向莲分辨不出真假,也许就算是奶奶本人来了,也会误以为这就是她自己在说话。
  转身,只要转过身就可以看见奶奶。
  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如果只是转身就可以让时间倒流,让时间永远停在那个当时有些伤感、但回忆的时候就只剩下温馨的傍晚,那个她还没有长大、奶奶还没有离开的傍晚,该有多好啊。
  “阿莲不想和奶奶永远在一起吗?”奶奶的手轻轻放在秋向莲的肩膀上,“在这里,阿莲永远不需要长大,也不会生病,更不需要去医院。而且,在这里,学校所有的小朋友都会喜欢和你一起玩,每天奶奶都可以接阿莲放学,给阿莲做阿莲喜欢的咖喱饭,奶奶会一直一直陪着阿莲。”
  奶奶的声音有了一些变化,仍然很温柔,但就像是煮过了头的糖浆,开始带有一丝苦涩。
  “留下来吧,阿莲,只要转身看看奶奶就可以。”
  “阿莲很想留下来吧?奶奶知道哦,阿莲之前很担心奶奶死掉,也担心阿莲会在奶奶之前死掉。但是在这里,奶奶可以和阿莲永远在一起,奶奶可以一直陪着阿莲。”奶奶声音里的焦虑来越明显。
  “我也,很想和奶奶永远在一起,”秋向莲说,“但是,但是我——”
  但是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有奶奶陪伴在身边的小学生了,她已经长大了,奶奶也已经离开了。
  “只需要转身就可以了,阿莲,转身吧,转身看看奶奶。”
  秋向莲握紧拳头,压抑着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轻轻说道:“对不起,奶奶,我得走了。”
  “所以,阿莲说想和奶奶永远在一起,是骗奶奶的吗?”奶奶的双手突然收紧,像枷锁一样紧紧抓住了秋向莲的肩膀,“一定是有坏孩子教阿莲这么说的,想要伤奶奶的心,对不对?!”
  秋向莲没有反驳,她知道身后的人不是奶奶,奶奶不可能说这样的话,更不可能对她说这样的话。
  奶奶对待死亡的态度不是这样的。奶奶跟她说过,面对死亡,可以悲痛,可以哀悼,但不要被痛苦困在原地,要向前看。
  奶奶不会让她转身,即使舍不得她,奶奶也不会让她转身。
  所以身后的这个人,并不是奶奶,这里也不是多年前那个奶奶到学校来接她回家的傍晚。
  “我要走了。”秋向莲说。
  她猛地挣脱了来自身后的人的禁锢,往夕阳的方向跑去。
  她经过学校大门,穿过熟悉的街巷,往有着温暖光芒的太阳跑去,没有回头。
  身后,“奶奶”仍然想要挽留,她的声音听起来痛苦不堪,像丝绸撕裂、岩石碰撞和熔岩沸腾。
  周围的环境开始发生改变,被夕阳笼罩的小镇子越来越暗,黑紫色的不明物质像苔藓一样覆盖了建筑物和街道,也覆盖了鸟鸣声。
  秋向莲在奔跑,她踩着深黑色的大地,用尽全力奔跑着。
  没过多久,她看到了砂金。
  砂金也正往她的方向跑来。
  他看上去已经清醒了,先前覆盖在他身上的黑紫色物质已经不见了,他看上去已经不属于死者的世界。
  “我们刚才一定是走散了,”砂金说,“你没事吧?”
  “没事。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快点离开!”
  他们两个沿着秋向莲来时的路飞奔,路上的血迹仍然清晰,鲜红的路标为他们指引着离开的方向,很快,他们看到了划分生与死的边界,出口比秋向莲刚才看到的窄了许多,像个大堇瓜的生死界限就站在出口旁边,似乎正要把边界关闭。
  “等一下!”
  “快!”生死界限发现了他们两个,但出口仍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窄,“我快撑不住了!”
  秋向莲紧紧握着砂金的手,两个人快速穿过了越来越窄的出口。
  重新踏回生者的世界,秋向莲首先感到的是尖锐的疼痛,不断流血的左臂此时忽然开始疯狂叫嚣,吸引着她的注意。
  除此之外,她有些头晕,视线也变得不清晰,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样,她跌坐在地。
  “恭喜你们成功从死者世界返回,但拯救失血过多的人并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你们最好尽快去医院。”生死界限关闭了连同生死两界的出口,淡淡地说,神情平静地就像是在谈论天气。
  秋向莲想感谢对方的帮助,也想问这附近最近的医院在哪里,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更糟糕的是,她的耳朵也听不清了,尖锐的耳鸣声像哨声一样掩盖了一切外界的声音。
  在昏倒之前,秋向莲只能模糊看到砂金神情焦虑地和生死界限说着什么。
  之后,她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又或许现在是凌晨,天还没有大亮。
  房间里灰蒙蒙的,白色的窗帘紧闭,看不到窗外的情形。
  秋向莲看着窗帘愣了几秒钟,才辨认出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视线下移,她发现自己的手正被砂金握着,砂金握着她的手就这么睡着了。
  在不算亮的天光之下,砂金的金发显得有些暗淡,他脑后有几根短发凌乱地翘起,秋向莲心里忽然涌起了把对方翘起的头发抚平的冲动。
  虽然对方还在睡,秋向莲有些不想把他叫醒,但她担心砂金的情况,所以只好轻轻晃了晃自己被砂金握着的手。
  砂金的手动了动,金发脑袋转向她,睡意迅速从砂金的脸上消失,砂金握紧了她的手。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里太暗了,砂金的黑眼圈看起来有点严重,他现在看起来简直和第二个梦境里的吸血鬼砂金大人差不多,甚至比吸血鬼还要更憔悴一点。
  秋向莲摇头:“我没事。我昏倒之后,那个像堇瓜一样的神明跟你说了什么?你现在这个状态……是正常的吗?”
  其实她并非没事,她还是有些头晕,而且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头昏脑涨让她没办法很好地斟酌措辞,所以她问出的问题听起来怪怪的,不像正常的人类语言,但好在砂金明白了她的话。
  原来在她因为失血过多晕倒之后,生死界限就把她和砂金送离了现场,之后是砂金把她带到了医院抢救。
  至于砂金,因为秋向莲成功把他从死者世界带了回来,所以他在生者世界有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即使是提瓦特的法则也没办法强硬地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
  比起自己的问题,砂金更关心秋向莲的情况。生与死在提瓦特世界是很严肃的事情,秋向莲把他从死者世界带了回来,一定付出了相当昂贵的代价。
  “没有什么昂贵的代价啦,我只是获得了神之眼,然后去天空岛见了天理,天理就带我去生死边界把你带回来了。”
  尽管秋向莲努力把这些事说得轻描淡写,但砂金还是皱着眉听她说完了全部的经过。
  即使她再三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向他隐瞒,她没有和天理做其他交易,砂金仍然闷闷不乐。
  “这太冒险了,如果你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的话——”
  “可是我们都回来了呀,十分钟的时间很宽裕不是吗?”秋向莲的情绪开始被对方影响,也变得沮丧起来,“说起来,明明说好不再互相隐瞒的,但你还是擅自决定要让我活下来,关于这一点,我还没有原谅你呢。”
  她的确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才救了砂金,但她是自愿冒风险的。她差点就因为失血过多去往死者世界不再回来,但现在她醒了,醒后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闷闷不乐的砂金,这让秋向莲的心里有点受伤。
  她倒不是希望对方会因为自己救了他而感谢她,但是……但是现在他们两个都活下来了,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为什么对方看起来对她的做法那么不满,就好像要故意和她吵架一样。
  秋向莲越想越委屈,她松开了砂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