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最近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芬芳还有小草被踩烂的清香,存在感十足。
雨点打到荷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气压低的在耳边嗡鸣,黛色屋瓦上藏着雨声,石桥,船篷,斗笠上积满了雨水,乌篷船悠悠划过,河岸边垂柳依依、薄雾轻绕,细雨如丝。
屋檐滴落成帘,一川烟雨,满城风絮。
这是一年中最缠绵悱恻的时刻,古城的青石板路被染上一层淡淡的薄雾,不紧不慢的织出传说中的烟雨江南,白墙黛瓦晕开墨色,喧嚣琐碎被一场烟雨平复,心神悠悠游向这一隅天地之中。
潮湿,黏腻,漫长又闷热,让人透不过气来,人们又会有一种奇异的错觉,好像万物都在生长。
而平静柔和的落雨,也有把人弄湿的能力,那些在雨中的记忆像一本泡了水的书,即使干了被翻开依然湿漉漉的,纸张褶皱,难以平复。
三毛说:雨中的日子总是湿的,不知是雨还是自己,总在弄湿这个流光。
林京墨像是被困在了雨季,意趣缺缺,了无生趣地赤脚行走在雨中,浇湿了心头,狼狈之外是更加狼狈,她不是隐士也不是高人,无心欣赏美景,只觉得腐朽潮湿,蜷于一场燥热难醒的梦。
分开的日子前所未有的难熬,看不见林京墨的时候她像是消失了,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与世隔绝一样。
秦不言不敢回去,她怕林京墨再提出那两个字,她没办法承受那轻飘飘的两字之重,棉花压在肩上,好像有千斤重。
望着手机里满屏的绿色聊天框,她好像在唱一首独角戏,没有观众没有评委,她是台上唯一的演员。
最后一个广告补拍完,秦不言迫不及待将这个消息告诉林京墨,而消息毫无意外的石沉大海。
她只当林京墨不爱看手机,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等她看到就会回了,所以当她下飞机的时候她仍怀着期待。
驱车来到林京墨家,秦不言撑着伞往里走,到门口收伞抖了抖,放到门口,脱鞋进屋。
屋里一个人没有,床单被褥被整齐的叠好,厨房也没有开火做饭的痕迹,可能是出去散步了,秦不言骗自己。
她不去细想为什么林京墨整天整夜不回微信,为什么会在大雨天出去散步。
只要找到她说清楚就行了,只要说清楚就行了。
她不在家一定是去了医馆,想到这秦不言抓起雨伞就往外跑。
雨刮器毫无节奏的摆动,跟她的心一样乱糟糟的,这一路想了很多,林京墨一定是想让她好好工作才不回消息,那天的话只是一时着急而已,她才不会当真。
车在距离医馆门口几百米的地方停下,一辆白色奔驰停在医馆正门口,虽然在雨中但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林京墨的车。
车上坐着两个人,林京墨坐在驾驶座温柔看向旁边的人,南渲同样回以相同目光,倾身过去微微侧头靠近她的唇,林京墨不躲不闪,她们在接吻。
秦不言整个人像被雷击定住,伸出去开门的手愣在半空,车前的玻璃渐渐被雨点覆盖,依稀可见两个人的身影相互纠缠,林京墨甚至主动缠上了她的脖子,清晰又荒诞的晃动。
原来心碎是这种感觉。
她的第一反应。
而后是漫长的疼,像有电流从脚跟一路窜到发丝,心脏密密麻麻的疼,耳朵嗡嗡作响,像有子弹从一侧穿过另一侧,有一瞬间的失聪。
人影还在纠缠,呼吸越来越重,她被人拽入冰窖,雨点明明打在车上她却感觉自己被浇了个透心凉。
到现在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林京墨不爱她了吗?
她那日说分手,到底是不愿连累她,还是不爱她了?
已读不回的微信,决绝的目光,还有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南渲比自己更了解她的过去,应该也更会安慰人吧,或许和她在一起林京墨就能解开心结了。
可是林京墨怎么能不爱她,她明明答应过自己会永远喜欢她的。
林京墨是骗子。
她想下车问个清楚,不管不顾的撕开两人,车门开出一条缝后猛地停止,后又被重重的合上。
她怕了,她真的怕了。万一林京墨护着南渲,那她该怎么办?她没办法和林京墨作对,更接不不了林京墨为了别人挡在她面前。
最后秦不言几乎是落荒而逃,车速越来越快,在雨中狂飙,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她家门口。
呼吸都在抖,上半身趴在方向盘上发抖,去找烟的手摸了个空,哦她想起来了,抽烟被林京墨发现后她就把烟全扔了。
思绪陷入诡异的空白,眼睛红的要滴血,可她没有哭,说来也好笑,真见到这一幕她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
一句解释也没用,她在心里谴责林京墨好狠好狠,想骂她,又舍不得,昏过去一样静静倒在方向盘上。
身影印在后视镜上,随后又迅速被雨水模糊。
南渲瞥了一眼后视镜,唇在距离她一厘米的地方退下,哑声说:“她走了。”
林京墨瞬间脱力,软绵绵地倒下,两行清泪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流出,她还是这样做了,是她对不起秦不言,虽然心痛,但不后悔。
“老实说这样真的挺狠的,对她不太公平。”
南渲实话实话。
明明这么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还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南渲想帮她,可她是局外人,纵然她看的再清也救不了任何人。
“长痛不如短痛。”林京墨连擦眼泪的力气都没了,就这么瘫坐着却还撑起一抹笑,“谢谢你帮我。”
南渲摇头,“我没做什么,倒是你,京墨你真的想好了吗?就这么算了,你甘心吗?”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她了。
因为知道这种滋味,她不想林京墨也陷入这种境地。
不甘心,可那又怎么样。
她声音越来越颤抖,喉咙里发出悲鸣,捂着脸哭,“我,我真的,真的不能再耽误她了……”
只有这样她才肯走,只能这样她才会走。
自己留在她身边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给她带去隐患,她不想再看到她小心翼翼的表情了,那表情这比胳膊上的刀痕还让她心痛。
南渲静静地陪着她哭,从天明到天黑再到天明。
雨还在下,秦不言默不作声地坐在车里,时间一点点流逝,心也越来越凉,林京墨竟然彻夜未归。
一夜未眠,眼底乌青明显,眼睛哭到发肿,头发凌乱无序,因为一直抵着方向盘饱满的额头上有一块红晕,看上去像是糊了一额头的血,恐怖狰狞。
她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抽烟,心里苦笑道早知道就在车上留一根了。
向后仰了仰头,懒散地看了眼窗外,却无意中瞥见后视镜里那道单薄的身影,还是她离开时的那副模样,穿着一件长款的白色风衣,袖子挽起,墨色长发倾泻而下,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蓝色医用口罩盖住了她小半张脸,立在雨中看不清她是什么神色。
紧张?还是惊讶,或者根本不在乎了。
秦不言迫不及待想看她现在的样子,打开车门直接走入雨中,大雨立马淋湿了全身,也正好盖住了她脸上所有的狼狈,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也不过去就站在原地单手撑着车门。
她在赌。
果然她赌赢了,林京墨向她走来却没有走近,在雨伞刚好能遮住她的地方停下,隔着些距离无甚波澜地和她对望,“你怎么来了?”
秦不言只能看到她这一双清冷的眼,试图从中找出一点心虚,或者抱歉,可是没有,她的眼神平静的吓人。
“你去哪了?”声音嘶哑难听,一夜未眠又滴水未进,她的身体微微晃动,胃有点疼,只能靠扶着门框才勉强站在她面前对峙。
“我给你发微信为什么不回?”
林京墨不耐烦地皱眉,“手机没电了。”
“那前天的呢?为什么都不回?”
“……”
“是不能回,还是不想回?还是怕被人发现,不敢回。”
林京墨还是缄默。
秦不言气极了她这幅模样,明明错的人是她,她却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她咬牙切齿:“出轨,你这叫出轨!”
“不言。”林京墨终于肯说话了,说出口的话却杀人诛心,“分手吧。”
“分手?”秦不言气极反笑,“你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要和我分手?”
她平静地反问:“你要什么解释?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我要你说。”秦不言上前一步握住她撑着伞的手,重重的把她抵到车上,林京墨吃痛地惊呼一声,伞没拿稳滑到地上溅起一圈水花,这下两人都湿透了。
林京墨终于也很她一样狼狈了。
“我要一个解释,不过分吧?”
“凭什么你想分手就分手!那你以前说过话发过的誓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