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听完胸膛都快裂开成胸口碎大石了。
他们都不知道大领导早就去过人间无数次,但没让宣婴改变自己等“沈选”的想法,所以阴木听了之后,一句话都不说。
可如果刻骨铭心记忆真能随世间万物的老去而烟消云散,地府就不会有孟婆汤之说了。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从未来过来的宣婴听到了某人的梦,那个人总在梦见他的小厉鬼。
小厉鬼说,阿木同志,阿木同志,我要我要。他问,小厉鬼,命都给你了,你还要什么?
小厉鬼说,我要沈选。
就是那一刻,牝山帝君的信仰似乎也坍塌了,他好像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我再也不想演‘人’了,我要做一次人。
……
迟了快整整五年了,冥界都选不出一个“沈选”的人选,他看着是很心烦易怒。
好。
小厉鬼。
既然你发誓一定要嫁“沈选”,我就如你所愿,今生今世,来世的“沈选”都将永远坚持爱你,不离不弃一辈子。
说来也很巧,宣大将军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未来地府房价上涨是因为忘川彼岸拆迁盖地铁,为什么要拆迁呢,因为牝山大帝——要用他的本体去投胎转世了。
他的竞选沈选理由和辞职报告是这样写的:
“一,我出生东岳泰山,也就是凡间说的祖籍山东,所以我适合考编制。”
“二,我是天生的因果树,命里有判生死定因果的职能作用,去投胎做人度化厉鬼责无旁贷。”
“第三呢?”后土娘娘问他。
“我没办法不管他。”
“……”
“或许那日他在树下和我的初次相见,我就拿他哭的样子完全没办法了,他是我亲手种下的果子,吃了我树上的露水,就要做我的妻子。”
“……”
“我想通了,天不收他,地不容他,那就我来托举他的身躯,助他一步步登上仙位吧。”
他早已经默认了宣婴是自己的因果,他对宣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履行种因职责,留宣婴继续一个人在外漂泊不定,阴木这次是真的做不到了。
就像阿木同志只会在傍晚时分的自来水厂骑车等他的小英。
邓凤来在凯司令关门后才会用蘸水笔斟酌彻夜写诗给有未婚夫的张小姐。
牝山大帝的左手翻开了白色命簿子,朱笔勾下他下一世的名字:沈选。
都说神选之人,必有后福。
他这次依旧要亲自迎自己的阿婴回家,回他俩的家真正了解幸福,再不许那人逃走了。
与此同时,宣婴这边的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张张字迹跟他仿佛双生的纸从天上掉下来。
“牝山请辞东岳,今日一纸婚书赠予厉鬼宣婴,上表天庭,下鸣地府。”
“当上奏九霄,晓禀众圣,通喻三界,诸天万界见证。”
“天地为鉴,日月同心。”
“若负阿婴,便是欺天,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婚后若背,便违天意,三界除名……永无,轮回。”
第62章
后土娘娘问前世就早早下了婚书的某人:“这次开斋去了人间, 除了解开沈家和宣婴的百年因果,你想做点什么?”
宣婴听他答:“爱他。还有教他如何好好爱他自己。”
地府的扶桑好像也知道主人去意已决。
前世的那个人说完, 刚刚脱下了黑青色的冥官帝袍,走过的路上已经落满了宣婴最熟悉不过的死别花瓣。
当时,东岳就只有五个帝君,太昊氏,金虹氏,天帝之孙和盘古分别在东方, 南方和西方,但这最后一位冥帝竟愿意孑然一身地来到东岳正殿辞别天地君身。
他还说:“不问缘劫,我心不悔。”
宣婴真想一巴掌打醒他, 让这人看清楚他心中那个厉鬼并不值得这样做。
可随即他闭目一睡, 已经去了人间,只在生死簿旁边留下了一颗因果。
宣婴知道,这树的最后一颗果,就是他的人间新名字——那个‘神’选之人,沈氏后人沈选。
从此, 世界少了一个无情鬼,又多了一个执念人。
可成为一个人,对牝山大帝来说,不止是削福减寿,还有别的劫。
因为水官本是按例考较世人功过之期之神,冥神体质又是至阴至寒, 所以说,“沈选”来世会被各路恶鬼缠身的命运也已经早早注定了。
为了一个小厉鬼赌上这一世轮回受苦,天人之姿的高冷帝君完全是赔本到家。
与之前后脚大动元气的还有地府的房价上涨幅度。
知情人士如果敢吐槽,都得来一句。
投胎是吧, 因果是吧,看吧,好好的两个人,这下都工伤了。
……
终于看懂了这一切,宣婴不禁脸色难看到极点。
对他来说,这位“阿木同志”和他那些生死离别的记忆以前就像一场梦,宣婴从来不知道曾经他在自己的生命中,种下了一棵因果树,更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想起一张张陌生的脸,但他失而复得后的心情现在只有四个字,如遭雷劈。
耳朵里边此时有一位故人的声音传来,不是别人,正是沈选在梦中惊醒前的大喊一声。
“他会死的!”
“阿婴……阿婴,你醒醒……”
宣婴把自己的脚步加快走了过去,他已经回忆起一切的表情更是变了。
因为能刺激“沈选”想起以前的他自己是谁,也唯有宣婴上辈子的身世,刚才他们似乎是一起把梦做到了最后一步,现在对方还在试图抱着假尸体不停地试图唤回前世的厉鬼。
可是以前的事也没有回转可能了,他从未来过来的双手怎么也擦拭不干净这张脸上的血迹,沈选一边救上辈子的宣婴一边茫然地流泪,他左眼留着的血泪融着“宣婴”脸上那道残花一样的胎记让伤口染成了一朵漂亮的梅花。
那种感觉,让他被折磨到了极致,又在骤然间感觉到了某种……恢复记忆的大脑疼痛……
故事的开始,到底是什么?是民国时期那场绍兴惨案的因果悲剧,还是奈何桥头的初见端倪,亦或者是1959年,那让一身鲜艳夺目的少女扑进少年世界的瓢泼大雨?
“诶!沈选的魂魄回来了!宣婴你听没听见?你们两个在哪儿呢?”
沈选的人听到了土地爷叫魂似的话,摇晃几下,站稳后,他慢慢回忆起来自己是谁了。
他好像还看到了宣婴真正的人影在靠近过来,沈选的眼神闪过颤动,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清明,他轻声细语问:“阿婴……?”
才问了一遍,沈选已经控制不住爬起来跑向这边,他眼前正在浮现出前世这个厉鬼身上种种不幸,但是转眼就没了,他们的面前只有彼此。
失而复得的狂喜之下,是沈选常年平静如水的脸露出了裂痕,转而被焦躁,不安和恐惧覆灭的样子占据,他刚才就不太对劲的身体,还在宣婴面前就险些出问题了。
好在瞬间就有一道属于某位宣大将军的气息扑面而来,又像从小那样救他。
但宣婴设法扶起他的时候,沈选的眼里依旧情绪放空,脸色也很不好,他也就没注意到双方都是这样子的古怪,而当宣婴亲眼看到沈选耳朵后头的皮肤,宣婴两眼开始一阵天旋地转,眼睛里掀起巨大的惊涛骇浪,他甚至强行控制住大脑在发黑的痛苦,嘴唇狠狠颤抖了一下,问出了一句话:“……你的身上,是什么时候长了这块青色……树叶形状胎记的?”
宣婴的眼神暗了下来,逼近这张脸的下眼睑成了一片跟愤怒相连的血红色,他整个人好生气,但也不知道是恨自己还是恨谁,但是这种种恨显然都不是给沈选的,这也恰恰是问题的重点了,他根本不是恨这个人,那心里汹涌的俗世欲望也就只有无穷无尽无法被时间该表的爱了。
厉鬼宣婴……真的早就爱上了这个人,可谁能告诉他?他爱的是谁?
这种自我怀疑,并不是后悔,只是宣婴这一刻的扪心自问,当摆脱彼此的名字和皮囊,他能否看穿这张脸背后的灵魂呢。
沈选看着宣婴对他露出这种爱极了他,也怨极了他的割裂眼神,他也微微一顿,一片苍白无血色的嘴唇裂开了一条条缝隙,他习惯性伸出手去触摸那双哭红了的眼睛,却遭到了宣婴非常明显的抗拒。
沈选被他躲开的样子灼痛,反手就攥着宣婴的手腕,甚至不顾他浑身在不自觉痉挛发抖,他往日的样子荡然无存,因为他突然好怕,他更顾不得什么温和,什么礼仪,他只剩下原始的,粗暴的人欲都特别怕宣婴离开自己一次。
沈选:“阿婴……”
“闭嘴!你不要这么叫我!”宣婴把手放到头部,用掌心捂住耳朵,狂躁症发作一样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他的表情也变得委屈和尖锐。
“你嘴里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一句真的!你就是个……骗子!现在这样,你满意了?你还想要怎么样……牝山!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