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向下望去。
一片破碎的时空,在急速放大。
那是一片难以形容的古老世界。
天空是浑浊的暗黄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厚重的、仿佛凝固了万古尘埃的云层低低压着。
大地支离破碎,巨大的峡谷如同大地的伤疤,深不见底,纵横交错。
远方,是连绵起伏、形态狰狞怪异的黑色山峦,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脊背。
近处,是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树木粗壮得匪夷所思,树皮如青铜浇铸,叶片却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古老灵气,但这灵气中
却掺杂着令人心悸的蛮荒凶煞之气,沉重得让呼吸都感到困难。
大地上散落着无数巨大得如同山丘般的骸骨,形态奇异,有的似龙非龙,有的如巨禽,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惨白或幽绿的光泽。
更远处,似乎有巨大的阴影在浑浊的云层下缓缓移动,发出低沉如闷雷般的吼声。
这气息,比之天弃之地的污秽诅咒,更加原始,更加蛮荒,更加让人不安。
仿佛踏入了洪荒初开、神魔并立的失落纪元。
玖鸢逃出血佛掌控的领域,却坠入了这片气息更加古老蛮荒、法则更加原始未知的破碎时空。
她踏入了全然未知、吉凶难料的新阶段。
玖鸢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意识沉沦前,最后的感知是身体如同断线的纸鸢,带着怀中微弱闪烁的光茧,朝着下方那无边无际、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暗紫色原始丛林,急速坠落……坠落……不知坠落了多久,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如同溺于浑浊的深海。
周身骨头仿佛寸寸碎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起内脏移位的剧痛。
唯有心口处,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白金焰光,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跳跃着,护住心脉最后一点生机。
怀中那应龙所化的光茧,此刻也黯淡到了极致,混沌幽芒收缩成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薄膜,紧紧包裹着它,传递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冰冷触感与生命的律动。
“应…龙…”玖鸢的意念在虚无中艰难地凝聚,像在泥沼里跋涉。
守护的执念如同定海神针,让她不至于彻底沉沦。
就在这时,一丝异样的冰凉触感,突兀地落在她的额间。
不是雨滴。
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金属的微腥气,又混杂着浓烈到刺鼻的草木腐败味道。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粘稠、冰冷。
玖鸢沉重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视野被一片巨大得难以想象的暗紫色阴影占据。
那是树叶,每一片都大如蒲扇,边缘带着锯齿般的尖刺,叶脉如同扭曲的青铜脉络,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巨大的藤蔓如同沉睡的巨蟒,缠绕在看不到顶的粗壮树干上,虬结盘绕。
她正躺在一片巨大的、湿漉漉的暗紫色叶片上,叶片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粘稠的“雨滴”正是从上方更高的枝叶缝隙间渗漏下来的某种树液。
“呜…吼…”
一声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却又带着某种幼兽般试探性的嘶鸣,突然从斜下方的阴影中传来。
玖鸢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片巨大叶片的边缘,浓密的藤蔓阴影里,探出了一个狰狞的头颅。
那头颅大如磨盘,覆盖着暗青色的、厚重如岩石的鳞片。
头顶生着三根向后弯曲的、如同黑铁铸就的锐角。
一双巨大的竖瞳,如同两盏刚刚点燃的幽绿色灯笼,正死死地、充满原始凶残与贪婪好奇地盯着她和她怀中那团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应龙。
那目光,如同饥饿了万年的洪荒凶兽,看到了从天而降的血食。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远比血佛威压更直接、更蛮荒的恐怖凶煞之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玖鸢残存的身躯彻底淹没。
第338章 每斩一道虚影,时空裂痕就撕裂一寸
不止一道!
或贪婪如鬣狗,带着赤裸裸的、对血肉和力量的原始渴望;
或冰冷如毒蛇,充满了纯粹的毁灭欲;
还有的则带着一丝兽性的警惕与好奇,如同阴影中伺机而动的凶物。
它们藏匿在巨大的骨刺之后、深陷的骨缝之内、乃至焦土之下的空洞里,无声无息,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在她的感知边缘。
一个阴森的声音传来:“新的猎杀者,已然就位。”
玖鸢的心猛地一沉,寒意顺着破碎的脊柱蔓延。
她强忍着剧痛,试图调动一丝力量。
丹田气海空空荡荡,神魂之力也如同被万钧巨石压住,晦涩难行。
涅槃真火与混沌幽芒维持着脆弱的共生,却吝啬于分给她一丝可用的法力。
此刻的她,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比凡俗的孱弱女子好不了多少。
就在这绝望的阴云笼罩心头之际,掌心却传来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右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攥住了一物。
那是一段焦黑弯曲的金属残骸,触手冰凉粗糙,正是那盏引魂灯仅存的灯柄!
它残破不堪,布满坑洼与裂痕,仿佛随时会化作一捧飞灰。
然而,就在这焦黑残骸的最顶端,一点比米粒还要微小的昏黄火星,正顽强地、微弱地跳动着!
这点火星,是如此渺小,在这昏天暗地的蛮荒诅咒之中,简直微不足道。
但它散发出的那一缕暖意
,却如此真实,如此清晰,如同寒夜里行将冻毙的旅人面前,骤然亮起的一豆烛光。
它微弱,却坚韧地穿透了周遭那令人窒息的诅咒阴霾,散发着一股与这片绝望死地格格不入的温暖与指引之意。
这暖意微弱,却像一道温热的溪流,自掌心劳宫穴悄然渗入,沿着她破碎的手臂经络,艰难而缓慢地向上流淌。
所过之处,那被诅咒气息和狂暴能量疯狂撕扯、如同干涸龟裂河床般的经脉,竟似久旱逢甘霖般,贪婪地汲取着这缕微弱却蕴含着奇异生机的暖流。
那深入骨髓的、源自诅咒的阴寒与撕裂般的剧痛,竟被这缕暖流稍稍抚平了一丝。
玖鸢黯淡的眸子里,映着那点微弱的昏黄,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这引魂灯残柄,这点微弱的火星……
是她坠落前最后的记忆碎片中唯一抓住的实体。
它来自何处?
为何会跟随她坠入这绝域?
她无从知晓。
但它此刻的存在,这点微弱的温暖与指引,却成了这片死亡之地唯一的、真实不虚的锚点,让她濒临崩溃的心神,有了一丝可以依附的凭据。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将那焦黑的灯柄死死攥紧,仿佛要将这点微弱的希望之火,烙印进自己的血肉与灵魂深处。
“嗬…嗬……”
粗重压抑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她倚靠在一根斜插地面的巨大肋骨上,冰冷的骨面透过破碎的衣衫传来刺骨的寒意。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裂痕,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视线因失血和剧痛而阵阵发黑,模糊不清。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应龙,就像睡着了。
她本能凑近,应龙还有气息。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死死盯着手中那点昏黄火星。
活下去!
这念头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不是为了那缥缈的前世恩怨,不是为了那已然模糊的仙神过往,甚至不是为了寻找失落的茁茁……
仅仅只是为了怀中的应龙!
为了这蛮荒死地中唯一一点带着温暖。
它如此渺小,却如此顽强,仿佛在无声地呐喊,抗争着这永恒的寂灭。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如同枯枝断裂,在她身侧响起。
声音细微,却在这死寂的焦土上,不啻于惊雷。
玖鸢全身瞬间绷紧,破碎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猛地扭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距离她倚靠的巨骨不过丈余之地,一片相对平坦的焦土突然无声地向上拱起。
焦黑的土块簌簌滑落,露出下面一个碗口大小的孔洞。
紧接着,一只覆盖着暗褐色硬甲、形似巨大螃蟹钳的狰狞骨爪,闪电般从洞中探出。
“这气息好熟悉!莫不是?”
爪尖弯曲如钩,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带着一股腥风,直取玖鸢毫无防备的小腿!
速度快得只在昏黄的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
一股混合着血腥与腐朽的恶臭扑面而来。
玖鸢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养成的本能反应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