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还没碰到石面,脚下忽的一阵异动。
那石台边缘的阴影里,竟”簌簌”钻出无数骨爪,白森森的透着死气,指节扭曲得不成样子,一下就缠上了她的脚踝。
那力道狠得像要嵌进骨头里,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肉直往骨髓里钻。
“不好!”玖鸢心口猛地一沉,想提气挣脱,可那骨爪却像是长在了石台上,借着石台的力道猛地往下拽。
她身子一歪,险些栽倒,裙摆被骨爪勾住,撕裂声在这死寂的地方格外刺耳。
应龙在旁看得眼疾,巨大的龙爪带着劲风扫过来,想把那些骨爪扯断。
谁知龙爪刚碰到骨爪,就觉一股阴劲反震回来,任凭龙爪怎么撕扯,竟连一丝裂痕都没留下,反而越收越紧,玖鸢的脚踝已被勒出几道血痕,渗出来的血滴在骨爪上,竟被瞬间吸了进去,骨爪的颜色也深了几分。
火石下的“嗡嗡”声,像远处的风穿过空谷,又带着些沉闷的震动,一点点漫上来。
然后,那头颅便钻了出来。
没有眼睛,就少了些凶戾的样子,却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一张巨嘴占去了头颅大半,里面的牙齿尖尖的,白得有些惨淡,齐齐地排着,倒像是谁精心摆下的一排玉簪,只是那玉簪上都淬了寒。
它就那样悬在那里,也不动,可玖鸢偏觉得,自己已被那无声的注视笼住了。
脚踝上的骨爪还在使劲,把她往那方向送,身子沉得像灌了铅,每往下坠一寸,周遭的空气就更冷一分。
石上那些名字还在动,红得愈发显了,像檐角垂着的雨珠,悬在半空,似坠未坠。
倒像是那头颅呼出来的气,带着些微的潮意,把这满石的字迹都熏得有了活气,一个个名字仿佛要从石面上浮起来,在风里轻轻晃荡。
应龙的龙爪还在与那些骨爪纠缠。
龙鳞上的光忽明忽灭,亮时便把周遭照得一片清透,能看见骨爪上细密的纹路,像老树上盘结的藤。
暗时又只剩一团模糊的影子,只听见爪甲相碰的脆响,断断续续,如碎玉落地。
那光落在头颅上,便让它的轮廓也跟着忽深忽浅。
深时像浸在水里的墨,浓得化不开。
浅时又透着些灰白,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模糊了边角。
这一来一往间,倒像是天地间的光影都在这方寸之地流转,自有它的定数。
骨爪的力道没松,应龙的搏杀也未停,石上的名字依旧流动着。
第342章 无忌凶兽
这光景,说不上是凶煞,倒像是一场早已写好的剧本,人都在里头,按着某种力道,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玖鸢望着那巨嘴,竟一时忘了怕,只觉得世间的事,原是这般,该来的,躲不过。
“是无忌凶兽!”玖鸢认出这怪物,在《哀牢山图鉴》中,她曾见过,据说这东西以生灵精血为食,凶猛异常。
更可怕的是没有任何禁忌。
她急忙催动火凤,火凤扑向凶兽的头颅,却被它一张嘴吞了下去,连个响都没听见。
玖鸢心里发慌,刚想运气再释放凤凰火焰,就见火石突然“腾”地飞起,悬在凶兽头顶
,发出淡淡的光芒。
凶兽像是受了刺激,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头颅猛地往回缩。
那些骨爪也松了劲,玖鸢趁机挣脱,拉着应龙往后退了几步。
火石在空中转了几圈,突然射出一道金光,正中凶兽的头颅。
凶兽发出一声惨叫,头颅竟开始融化,化作一滩黑水,渗入了地下。
那些骨爪也随之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
一切恢复了平静,玖鸢感觉怀中的应龙渐渐恢复了气息。
火石缓缓落下,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玖鸢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触摸火石,只觉手感温润,里面的流光竟开始旋转,映出些模糊的画面。
画面里,一个穿着华服的少年,正跪在祭坛前,手里握着一把匕首,他就是萧烬。
前世的萧烬是一个王爷的儿子,后因谋逆罪满门抄斩。
玖鸢感觉腹部有一种刺痛的感觉,那把匕首是前世她和萧烬的定情之物,也是他刺向她的匕首。
他身上那件玄色劲装,领口袖口绣着的银线苍鹰,在祭坛昏黄的烛火里张着翅膀,倒像是要扑进身后那尊青铜鼎里去。
手里的匕首硌着掌心,柄上缠着的鲨鱼皮磨得指腹发麻。
这情景她曾经在幻境里见过,他也是这样跪着,等待夫君将同样一把匕首刺进自己心口。
就在玖鸢沉浸在回忆中时,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时辰到了。”她认得这声音,是她窥天时听见的声音。
“天道追杀!”玖鸢心里暗想:“看来巫咸族和萧氏家族灭门之祸必有某种联系。”
火石里的画面又变了,这次是片深海,鲛人族的宫殿正在摇晃,无数黑衣人从海底钻出,手里拿着骨刃,见人就杀。
那些黑衣人的袖口上,竟绣着个小小的血藤图案。
“血藤族……”玖鸢心头一震,她一直以为血藤族是被牵连的,没想到他们竟也参与其中。
画面再变,这次是片茂密的森林,血藤族的老巢正在燃烧,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站在火边,手里捏着块令牌,令牌上刻着“明王道”三个字。
“明王道……”玖鸢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背后,竟还有明王道的影子。
火石里的画面突然碎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断。
玖鸢刚想再看,就听石室入口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人来了。
她急忙藏在火石背后,握紧引魂灯,怀里抱着应龙,警惕地盯着入口处。
只见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走了进来,斗篷上绣着个血红色的图腾,正是血藤族的标志。
“没想到你竟能找到这里。”为首的黑衣人开口,声音嘶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出来吧,大祭司,别躲了!把火石交出来,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
玖鸢抱着应龙从火石背后走出来,冷笑一声:“就凭你们?”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黑衣人话音刚落,就齐齐拔出骨刃,往玖鸢扑来。
骨刃上泛着绿光,显然淬了剧毒。
玖鸢催动火环,应龙也发出龙吟,迎了上去。
再次响起厮杀声,火光、幽芒、绿光交织在一起,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变幻莫测。
玖鸢手持引魂灯,身形如同鬼魅,涅槃真火与混沌幽芒交替使用,时而化作火矛,时而凝成冰刃,招招都往黑衣人要害处招呼。
火剑划破空气的锐响,像极了当年满门抄斩时刀刃发出来的声音。
玖鸢眼睁睁看着那泛着青黑的刃尖离光茧只剩三尺,忽然想起师傅临终前攥着她手腕说的话——“你不但能孕育天地万物,而且还能孕育日月晷”。
混沌幽芒在掌心炸成半尺高的光墙,离火符文顺着她的指尖爬上岩壁。
那些古字钻进光茧后留下的凹槽里,竟渗出暗红色的汁液,顺着岩壁纹路蜿蜒而下,在太极图中央汇成小小的血池。
虚影们的嘶吼陡然变调,像是被这血味惊扰,攻势减弱了许多。
“应龙!”玖鸢的声音被气流撕得粉碎,可光茧里的凤羽龙首分明动了。
金红色光点突然暴涨,将那些钻进光茧的古字逼得在表层游走,竟组成了半幅残缺双笙火焰的图腾。
她想起茁茁的气息后背的胎记,也是有双笙火焰火焰的印记。
”难道应龙和茁茁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师傅说我能孕育万物,难道自己孕育了茁茁和应龙并不是巧合?”
火剑终究是落了下来。
可就在触及光茧的刹那,那些游走的古字突然炸裂,化作漫天流火。
虚影们发出凄厉的惨叫,被流火沾到的地方竟开始消融,露出底下蠕动的黑气。
玖鸢这才看清,所谓的虚影根本不是魂魄,而是无数细小的冤魂和怨魂凝结而成。
“离火焚尽虚妄……”她喃喃重复着谶语,忽然明白这火不是烧向敌人,而是要烧向自己。
掌心的混沌幽芒突然不受控制地窜出,与光茧外的流火撞在一处。
两种力量相触的瞬间,玖鸢感觉心口像是被巨锤砸中,喉头涌上腥甜——原来师傅说的“剜心之痛”,竟不是比喻。
光茧里的应龙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
那些原本修复裂痕的螺旋气流突然逆转,将流火与幽芒一并卷入其中。
金红色与墨黑色交织的漩涡里,玖鸢看见无数画面碎片:穿玄衣的女子在祭坛上举剑自刎,凤羽龙首的神兽在火海里悲鸣,还有个眉眼像极了萧烬的少年,正将一块温热的心头血喂给襁褓中的婴儿。
“双生劫……”玖鸢的眼泪混着血珠滚落,滴进脚边的血池里。
血池突然沸腾起来,倒映出另一番景象:祭坛之下,一具青铜棺椁正随着太极图的转动缓缓升起,棺盖上刻着的火神文字,与半空的谶语正好组成完整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