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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爷真是聪明。既然你有这个觉悟,我也就不用说那些伤感情的话了。往后若我用得上侯爷,还望您鼎力相助。
  余飞翰还能如何回答?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为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为了往后崛起之机,他只能妥协。
  他拱了拱手,沉声道,哪怕远在天边,您一声召唤,我必定即刻前来。
  听见这话,余双霜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好一个若有召,召必回。干娘啊干娘,论起训狗,我愿称你为当世最强!
  方众妙将皮囊扎好,扔给金幻之,淡淡说道,三日后的登基大典,你把这颗人头送到金銮殿当做赔礼,镇压祁国边境的大军自然会退去。典礼结束,你再带着这颗人头回祁国,便能顺理成章登上王位。
  这就叫一头两用。
  金幻之捧着皮囊磕头谢恩。早前她为了帮助兄长争夺储君之位,已经把别的兄弟都杀了。这一回,余飞翰又把祁国王室杀了个干净。
  在金铃儿的大力支持下,金幻之哪怕是个女人,身为唯一王族也能坐上那个至高的宝座。再者,她大义灭亲杀了驸马,平息了灭国之灾,也算不世之功,威望是足够的。
  琐事处理完毕,方众妙站起身摆摆手,我要休息了,你们回吧。
  几人连忙行礼告退。
  离开紫竹轩后,余飞翰蹲下身,摸了摸余双霜的脑袋,语气温柔地说道:女儿,爹爹往后能不能时常回来看你?
  余双霜翻了个大白眼,你才不是回来看我的,你想回来讨好干娘。
  命都捏在方众妙手里,如今又丢失了身份,余飞翰哪能不为自己找活路?
  他也不觉得尴尬,用力揉了一把余双霜,轻笑道,好女儿,明年这个时候,爹爹给你带礼物回来。
  话落,他已纵身跃上墙头,消失在漆黑夜色。
  余双霜看着他的背影,颇为怜悯地叹息一声。唉,好好一个种马文大男主,如今混得连个死士都不如。
  三日后,方众妙抱着赵承祚一步一步登上高台。
  百官拾阶而拜,山呼万岁。
  走到最高处,她将赵承祚轻轻摆放在龙椅上,自己虚坐一旁,扶住赵承祚的后腰,尽量让他能够直立。
  史上最年轻的帝王就此诞生。
  赵承祚尚且懵懂,却也不曾哭闹。看见座下的人山人海,他有些害怕,于是伸出短短的胳膊,将国师垂落的一缕发丝紧紧拽在小拳头里。
  朝臣参拜过后,各国使臣相继来贺。
  令人感到诧异的是,刚刚统一草原的图门竟然也在朝贺之列。
  典礼结束已是傍晚,方众妙准备离宫,刚刚登基的小陛下却忽然哭闹起来。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小婴儿趴伏在国师怀里,两只小手紧紧抓住国师垂落的发丝,哭湿的小脸哼哼唧唧地埋入对方温暖的颈窝。
  方众妙轻轻拍了拍小陛下肉呼呼的屁股,无奈道,等你长大了,莫非也要抓着我的头发才愿上朝?这个坏毛病我迟早要你改掉。
  小陛下左右晃动脑袋,很是不愿。
  宫人忽然扬声禀报,国师大人,蛮王在外请见。
  方众妙眸光闪了闪,说道,让他进来吧。
  图门缓缓入内,端端正正跪下。纵使打败了朝鲁和哲仁,成为草原霸主,他永远都是主人的图门。他若是忘了本,主人自然也能轻易将他忘掉。
  方众妙伸出足尖垫在图门双膝下。
  图门生怕压伤主人,慌忙站起,随后捧着一片紫金色的袍角虔诚亲吻。
  赵承祚忽然抓起桌上的一个苹果砸在他头上,哭湿的小脸哪里还有可怜兮兮的表情,全然是帝王的任性与跋扈。
  黑龙转世,煞气难除。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方众妙轻轻拍打小婴儿的手以作惩戒,对着图门柔声说道,你什么时候回程?
  图门在心里答道,【我要带你一起走。】
  赵承祚被打了手,瘪着嘴正要嚎啕大哭。方众妙握住那只微红的小手,放在唇边亲吻。
  拼命挤泪的赵承祚立刻眉开眼笑。
  方众妙摇头道,我不能跟你一起走。陛下还小,需要我扶持。
  赵承祚仿佛听得懂这些话,大眼睛愤怒地瞪视图门。
  图门贪婪地凝视着主人的脸,语气说不出是怨恨还是可怜,【你骗了我!你曾说过要陪我走到天际。君子一言九鼎,你骗了我。】
  他反反复复地说着你骗了我,一双眼睛慢慢变得猩红。
  赵承祚冲他啊啊叫了两声,横眉怒目的样子颇有帝王之威。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学会了散发气势,将来定然是一代枭雄。
  图门却并不在意这个注定非凡的孩子,只管盯着主人美丽的面容。
  【我愿意把命给你。你能不能不要骗我?】
  卑微至极的话语,哀伤的一双眼眸,触动了方众妙的心。她叹息道,我从未对你说过假话。
  图门惨然而笑,【你丢下我孤零零的一个,还说不曾骗我?唤你一千遍一万遍也得不到回应,我不知道如何撑下去。】
  【你若不跟我走,我只能抢!】
  说到此处已是图穷匕见。图门可怜的表情骤然森冷,猩红的双眼蓄满戾气。
  方众妙从掌心里抽出一根半透明的蛛丝,咬破舌尖含在口中。取出蛛丝的时候,它已经被鲜血染红,带着微微腥气,被系在图门结实的手腕上。
  走吧,回草原。就算你要开战,也得回去调兵遣将。
  无情的一句驱赶让图门露出冰冷的笑容。他深深看了方众妙一眼,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线,大步离开。
  赵承祚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小拳头,很是气愤地啊啊叫了几声。
  图门怀着极为恶劣的心情回到驿站。早已归降他的哲仁走上前来询问情况。
  那根红线已经消失,但图门用笔写下了见面的细节。
  哲仁叹息道,红线是许以终生的意思。
  许以终生?图门每天都有阅读中原书籍,自然懂得这四个字的含义。他怔愣许久,冰冷的一颗心慢慢变得滚烫。
  既然许以终生,为何不跟自己离开?他想不明白,但他第二天就匆匆离开临安,回去调兵遣将。
  骑马跨出城门的时候,怀里微微一热,一具看不见的躯体凭空出现,两只纤细温暖的手轻轻握住图门结实的胳膊,轻灵的声音响在耳畔,【我不能离开临安,但我依然能陪你去往天际。】
  【你看,我并未骗你。】
  图门愣住了,回神之后扬起马鞭狂奔而去。
  后记:
  白驹过隙,一晃便是二十年。
  宁远侯府依旧是门庭若市,但最近这段时间,前来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几乎踏平门槛。
  齐修、史正卿、卫英彦、王守正、方涵、余飞虎、大长公主等人齐聚一堂,表情凝重地望着上首。他们全都是国师一党,曾经权势滔天。
  但今时不同往日。
  大长公主叹息道,我这个侄孙真乃一介枭雄,刚亲政就借红丸案灭了三大士族,一口气砍了上千颗人头。只怕我等很快也要遭到清算。
  齐修冷笑,左不过酒宴释兵,鸟尽弓藏。
  其余人难免觉得兔死狐悲,神情都很郁郁。
  大长公主看向方众妙,没好气地说道,都是你教的。
  方众妙竟然笑了起来,嗯,是我教的。想要大权在握,除掉士族和我们这些权臣是必须的。陛下做得很好。
  方涵苦笑,国师大人,陛下准备拿我们的人头祭他的龙旗,您就看着我们等死吗?
  方众妙招招手,把站在门外,已亭亭玉立的余双霜唤进来。
  你跟他们说说,我们下一步要怎么走。
  余双霜拿出舆图说道:咱们出海去找新大陆。看,这个叫袋鼠州,很是辽阔,物产也丰富,必须占了它。这个叫瀛洲,以后恐成大患,必须把它灭了。还有北美洲、南美洲。
  余双霜把舆图铺开,极力劝说,世界那么大,咱们不用跟赵承祚挤在这一亩三分地。把大周让给他又何妨,咱们跟着干娘,早晚能打下另一片天。
  随同国师出海开疆,这个提议让众人止不住地热血沸腾。
  卫英彦首先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余双霜答道,船已经造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众人心中大定,拊掌朗笑。
  当晚,赵承祚在自己的寝宫宣召国师。他坐在金色帷幕后,透过薄纱看着缓缓走近的人影。即使朦胧不清,也能窥见那面容极致的美丽。
  二十年光阴不曾在国师脸上留下一丝刻痕。上天对她的厚爱常常让赵承祚觉得惶恐,因为再大的权势也填不平仙凡之间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