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也在怕,怕某一日金乌升起,他会永远看不见她。
他怕他死,亦怕她死。
罗刹抱紧她,陪她一起哭:“朱砂,不怕。”
两人哭得正伤心,店门外传来几声叩门声。
朱砂抬手擦去两人脸上的眼泪,与罗刹分开寸许的距离:“应是姨母的人来抬箱子了。二郎,你去开门。”
罗刹依言动作,推门而去。
谁知一打开店门,来人却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苏盈阶。
“怎么是你?”
“出事了,阿姐被抓住了。”
【作者有话说】
南枝:送你一本书,好好看。
朱砂:什么书?好看吗?
南枝:包一波三折包好看的。
朱砂:真的?
南枝:不一波三折你打我。
看完书的朱砂:……
第144章 妬妇津神(四)
◎“阿叔,你还在怪我害了二叔,是不是?”◎
宇文娴昨夜被小人泄了行踪,遭官兵趁夜围捕,押入京兆府大牢。
苏盈阶一早听闻噩耗,跑遍大半个京城,四处求人无用,这才求到朱砂处:“崔家把持朝纲,定会置阿姐于死地!道长,求你救救阿姐……”
朱砂探头朝外看了一眼,拉她入内:“到底怎么回事?她不是藏得好好的吗?”
后背重重抵着门板,苏盈阶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
罗刹端来温茶,她咕噜一口喝完,方觉缓了一口气:“阿姐与二娘逃走后,京兆府四处张贴悬赏告示。从前受阿姐照拂的一对哑仆,为了钱帛告发了阿姐。”
几串叮当作响的酸臭铜钱,便让哑巴开了金口。
而宇文娴逃跑途中的一句好心叮嘱,则成了他们指引京兆府找到旧主的线索。
自宇文娴被诬杀人后,昔日故交避如蛇蝎。
苏盈阶原想出城去子午山求救,无奈城门处有重兵把守,她压根闯不过去。
听她三两句说完,朱砂侧身吩咐罗刹:“二郎,去问问赵老板,东家今日可在杏花楼?”
罗刹快步出门跑去赵记。
未等太久,他便急匆匆拎着食盒现身:“他说,东家昨夜已回家,后日才到杏花楼。”
通往长安城外的暗道,朱砂倒是知晓几条。
可眼下她正被人、鬼两拨势力盯防,稍有不慎,便会暴露暗道所在。
后日……
姬璟后日才进城,宇文娴大概熬不到后日。
崔家因崔侍中之死,早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否则也不会等不及太子登基,便诬她杀人。
如今崔家一手遮天,她昨夜落入他们手中,今夜怕是就要一命呜呼了。
朱砂当机立断,决定自己去救人。
不过,在救人之前,她有一事想问:“九娘,谁告诉你宇文大将军被抓了?还有,你到底是谁?”
宇文娴昨夜被抓,棺材坊今早却无人议论。想来京兆府抓人一事,瞒得尚算严实。
可苏盈阶,一个与宇文娴交好的孤女。
不仅在城中畅通无阻,还知晓宇文娴被抓的来龙去脉,委实古怪。
救人心切,加之苏盈阶亦不打算隐瞒:“我确实是孤女,但俗家叔叔是般若寺的念智法师……阿姐出事后,京兆府追查到我身上,阿叔便求了崔相相助,我才得以脱身。关于阿姐之事,皆因京兆府有位官差是阿叔的信众,我常以阿叔手抄经书为酬,向他探听消息。昨夜阿姐被抓,他连夜找到我,告知了所有情况。”
朱砂与罗刹听完她所说,愣了许久才由衷夸赞道:“你真行啊……”
苏盈阶心急如焚:“我们何时去救阿姐?”
“马上。”
“你再去京兆府打探消息。我要知道两件事:她关在何处?看守之人是谁?”朱砂先指指苏盈阶,再指指自己与罗刹,“二郎与我去西市转转。一个时辰后,我们石桥处等你。”
苏盈阶点头应好,迅速推门而去。
她前脚一走,罗刹与朱砂后脚便拎上食盒前去西市。
两人一出门,常找罗刹代买膳食的几个老板纷纷追出来——
“二郎,买一碗锟饨。”
“二郎,带三张胡饼。”
“……”
罗刹来者不拒,不停点头应道:“行、可以、好。”
等慢慢走出棺材坊,朱砂伸出手粗略一算:“你方才答应帮他们买五碗锟饨、十张胡饼、三袋蒸饼,以及两碗粟米粥。”
罗刹义正言辞:“大不了我说我忘了。”
两人在西市转了一圈,等过了约定的时辰,苏盈阶才匆忙跑来:“阿姐关在大牢深处,与兵部申侍郎关在一起。听说崔家有事要问她,暂未对她用刑。棘手的是,大牢内有几个鬼族,韩府尹私下称呼领头之人为宁大王与山大王,今日在牢中的是宁大王。”
宁峥与山巾子?
罗刹小声道:“阿娘说宁峥特别好骗,我可以骗走他。”
朱砂担忧地看向苏盈阶:“我可以潜入牢中救走她。可是九娘,一旦京兆府发现她逃脱,第一个人被抓的人便是你和那位官差。”
他们三人今日的行踪,尽在他人的掌控之中。
事发后,她和罗刹或许能脱身,但苏盈阶不行,向她透露消息的官差更不行。
苏盈阶原想说一句“无妨”,却想起那官差家中上有老下有小。
一家七口的性命,若平白为她所累,宇文娴日后知晓,必定终生难安。
三人站在石桥茫然四顾,苏盈阶想到一个法子:“我可以易容成阿姐的模样,进牢中换走她。只要人在,京兆府便不会追究。”
朱砂摇头:“一来,你们身量不符;二来,若京兆府从你口中问不出消息,便会用刑。九娘,你会死的。”
“我是鬼,我挺得过。”
话音未落,三人的身后冒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三人回头看去,原是一个卖茶汤的茶婆在说话。
但定睛一看,茶婆分明是宇文婧。
朱砂装作不知,支罗刹掏钱买茶汤,借机与宇文婧交谈:“那里面有几个鬼族,你若被他们发现,死无葬身之地。”
宇文婧一面递茶汤一面应道:“我是恶鬼,魂若在,无非再修炼几十年再换一具躯壳之事。”
朱砂喝完茶汤,笑着将茶碗递回去:“行,你去京兆府大牢外等着。”
“好。”
宇文婧背起茶篓,一路吆喝远去。
直到身影渐小,没入前方的茫茫人海中。
朱砂:“九娘,你回家吧。救人的事,我们来做。”
苏盈阶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与两人分别。
至于如何救宇文娴?
朱砂思来想去,想到一条妙计:“二郎,我问你,如今谁与崔家最要好?”
罗刹说了几个素来与崔家交好的权贵名字,朱砂仍是摇头。
不忍见他面上染愁,她低声说出答案:“太子的泰山,卢将军是也。”
“走,我们去找几个在家修行的女尼。”
朱砂口中的几个女尼住在安业坊。
入坊之后,罗刹看着左右有些眼熟的宅子,奇道:“我听邓咸说,安业坊中的不少宅子为裴公所有。”
朱砂牵紧他的手:“我们将要去的宅子,便是热心肠的裴公送给几位一心向佛的女子之宅。”
“裴公会这么好心?”
“他的一个孙子做了错事,我帮他永绝后患,事成后仅要他一半的空宅而已。”
宅子看似寻常,往来者多为牙人与面生的男女。
两人甫一进门,便被一牙人引入厢房,端详几眼后极力推销道:“二位请看,此宅急售,仅需五百贯。”
等翻过宅子后墙,又是另一番天地,来往女子全是女尼。
朱砂带着罗刹熟络地找到其中一位女尼:“玉真比丘尼,可否帮我一个忙?”
“自然。不知施主要贫尼做什么?”
“帮我带两句话给秋蝉。”
“何话?”
“第一句:我今日欲送一人进京兆府大牢,望她请卢将军出马。第二句:兵部申侍郎也在牢中。”
闻言,女尼面露慈悲,双手合十道:“卫国公府的女眷近日在慈恩尼寺听经,贫尼今日化缘会路过慈恩尼寺,可一并代为转达。”
“多谢。”
见她答应,两人又翻回前宅,背着手在宅中转了半个时辰,最后满意离去:“买不起,我们走吧。”
午时一过,秋困越深。
已多月未食人肉,宁峥心情烦闷,白日总得睡够三个时辰。
不料,今日睡得正香,却被手下喊醒:“大王,外面有人找您。”
乍然被人扰了好梦,宁峥一拳砸向手边的镣铐:“谁找我?”
“他说是您的侄儿,想告诉您一个秘密。”
鬼族中,敢自称是他侄儿的鬼,少之又少。
宁峥霍然起身:“你们盯好这牢里的人,我去外面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