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如梦初醒地回首，身后空无一人。祁筝被箍在宋见山怀中，瞪得溜圆的眼中落下串珠般的泪水。
“曲……不……”
他后知后觉得感受到凉意，低头，破碎的鳞片中，隐约可见一个冒着滋滋魔气的大洞。
苍灼用凌澜杀曲玄烨的方法，又杀了曲方邈一次。
短短几息中，他想通了。
他同祁筝的距离，要比其他人和她远得多。相同的时间，他过不去，宋见山却可以。
是他关心则乱了。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听见想象中苍灼小人得志的嘲讽。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体温在飞速离他而去，白离里透着晶蓝的鳞片扑簌簌往下掉着。听到祁筝断断续续慌乱的哭声，他从未这么后悔。
山脚下，捕食的豹妖被冻在原地。
彻骨的寒冰顺着下肢不断上攀，它惊恐地看向远处正在延展着的冰面，只来得及徒劳地张嘴，就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水牛幼崽迅速变成冰雕，再无法靠近。
举家拜访葫芦峰的村民带着自家祖坟冒青烟才换来的一对儿女，拄着木棍走在上山的路上。
儿女未经点化，年纪轻轻就自己开了仙根，已到了筑基。
“娘……娘，不对劲！我们快回去！”
女儿突然面露异色，花苞般充斥着期待的神情化作恐惧，“快跑！快跑！”
目睹冷冻万物的冰面像洪水一样气势汹汹地袭来，两个青年的对视一眼，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背起两位老人，狂奔着往山下跑去。
他要死了吗？曲方邈静静地想着。
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在吸气，只是冷静地发现他动不了了，他的身体似乎失去了一切力气。
他在回头，动作却慢到时间都好像忽略了他。
“邈儿，邈儿……”
扑通一声后，苍灼重重摔在地上，身形瞬时缩成普通蛇妖大小，他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曲方邈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条银龙，还有一片迎春花般可爱的衣角。
豆大的泪水砸在他身上，他以为自己不能感受到，实际上，这接连不断的泪水打在身上的触感再明显不过。
祁筝和公主的体型越发高大，原来是他变小了。
曲方邈想像之前那样蹭蹭祁筝的小腿，但是他一丝力气也使不上，只能传音：【不哭。】
祁筝的心脏像被挖去一块，凉风疯狂涌过，每一下都加重着刺痛。
四周一片白茫茫，突如其来的寒冰覆盖了目及之处所有大地，而她却由内而外地感到冰冷。
“……”
宋见山小心地走来，蹲在半人大小的玄冰兽面前看了一会儿，而后扶着膝盖直起身，对祁筝摇摇头。
她探出颤抖的指尖，拂过咪咪的鼻尖，就像她们过去几百年经常做得那样，但是再也没有一条粉粉的舌头会刻意收起倒刺，轻轻地舔她。
咪咪身下的刺目的金血笼上一层透明冰晶，变得看不真切。
【作者有话说】
本章好像有点咯噔。[害羞]
更短小了！今天真不是故意的，俺的脖子太疼了。
76
第76章
◎完结章◎
自始至终，凌澜除了在曲方邈被刺穿时露出过悲伤的神色之外，连一滴泪也未掉。
祁筝一遍又一遍刻板地抚摸玄冰兽身上的鳞片，但它们始终暗淡无光，被掩去生机。
凌澜看不下去了，从后拉着她的领子直接将地上的少女拽起来，“别哭了，他不会死的。”
祁筝站得还不算稳，晃荡两下，才呆呆问：“什么意思？”
凌澜指着地上倒着的妖兽：“曲方邈乃是上古神兽转世，死后恢复真身，不必担心他。”
祁筝愣住了，她想起曲方邈曾经确实说过，它死后就会回归玄冰兽的真身，然而她那时不想听它说死了活了这类让人不适的话，因此没放在心上。
凌澜眉毛一拧，转身利落地将一只偷袭的魔兽切为两半。魔血溅落在地，祁筝如梦初醒地道：“好，我知晓了。”
她捋起袖子，腕子上的冰棱纹样依旧清晰可见，方才体内也并未有异动。灵兽主仆契还在——曲方邈真的没死。
宋见山颔首道：“知道他没死就打起精神来！咱们的弟子受伤不轻，还有赖你这个大师姐帮忙。”
“威北御兽，十万兽兵，卫我九重！”
一声令下，千百灵兽应声而动，在人前列阵，身形同时窜高数十丈！
这一招对修士的灵力消耗极大，可在短时间内提升灵兽体型与修为。
祁筝吹了一声口哨，空中一只紫腾鹰急转直下，她拉住它丁香般美丽的翅膀，一跃至鹰背。
魔兽与寻常妖兽的区别就在于入了魔，修炼速度更快，但在习性与弱点方面几乎无任何差别。
地面上众弟子或站或坐在各自结了契的妖兽身上，浑身狼狈，弟子袍多少皆被毒液腐蚀得破破烂烂。
“金甲蝎数量最多，会御兽的统统上鸟，先把金甲蝎杀净！”
祁筝拽着鹰后颈的羽毛一个大旋身，从一人多高的金角蝎口中拉出了同门师妹。
灵兽阁关了几乎千百只妖兽，禽类可供葫芦峰所有弟子一人两只，绝对绰绰有余。
宋见山指挥一线灵兽，之后弟子的喘息空间大大增加，纷纷在大师姐的建议下攀上空中的鸟兽，俯冲叨起金甲蝎。
禽类是金甲蝎的天敌，就算杀不死，只要咬住金甲蝎的后颈，就扼制住它们储存毒液的毒腺，使金甲蝎除了有一对大钳子再无过兽之处。
金甲蝎被困在鹰口中，紫腾鹰往口中送了几下就要咽下去。
“哎哎别吃！”她立刻提醒，“看好灵兽，别让它们把金甲蝎吃了！”
祁筝眼疾手快，冲身下鹰两只鼻孔间用力一拍，“嗷！！”紫腾鹰吃痛松口，被嚼成残渣的金甲蝎从口中脱落，已然死得不能再死。
宋掌门怒目圆瞪，眼观六十路，六十只被控妖兽俱是有蹄类，两丈余长的大脚一踩一个准，很快将大半魔兽踩成酱汁。
混着魔气的尸液烫得它们嗷嗷叫，然而宋见山此时分身乏术，根本无力安慰。
他额头青筋暴起，聚积全部心力操控妖兽的走向。
凌澜以银龙形态占领半空，身为千年妖族皇室血脉，银龙对低等魔兽有天然压制，杀兽如同砍瓜切菜。
狄花海骑着霸王，身侧火雷狮大王迎风奔跑，将灭族仇恨悉数发泄在对手身上。
前两日祁筝本想去接火雷狮，却被狄花海告知这只大王狮如今已乐不思蜀了。
它看上了霸王年轻威武的容貌，孩子放心交给人族抚养，自己满心满眼想着与霸王缔结一段良缘。
祁筝喊了它许多次都叫不走，她思索过后觉得，将大王放在自己身边，免不了要让它想起族狮的伤心事，还是追求帅狮来得轻松。
一片嘶吼嘈杂声中，祁筝吼着问凌澜：“公主，魔道应该如何关闭？这样一直开下去，我们的灵力总会告罄！”
银龙气喘吁吁：“我们的灵力都不够了，关合魔道需要大量灵力，但顾不上这些魔物。若是邈儿在，直接封住便是……”
尽管她最后一句说得极其小声，祁筝仍然听到了，她下意识看向曲方邈的位置——却发现本来躺倒玄冰兽不见了！
她快速搜寻一圈都未找到那个身影。被踩到了吗？还是被误食了，好端端在那待着，怎会说消失就消失！
“没有消失。”
略带沙哑的音色在她身后响起。
祁筝猛地回头，玄冰兽站立着，与飞在半空的紫腾鹰一般高，淡金色的瞳眸定定地看着她。
他声音本是宽厚低沉，偏偏要用十分清冷的语调讲话，“不要坐在它身上，我还没死。”
它将鼻尖接在紫腾鹰身上，祁筝顺着这座兽工桥走到他额头，刚站定就用力锤了一下他的头。
“让你吓我！让你吓我！你去死吧！”
曲方邈默默道：“我死了你会伤心。”
“知道我会伤心你还死？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若不是公主提醒我，我以为你真的……”
曲方邈顿住两息，用一种精心伪装过的悦耳声调道：“……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死了。”
玄冰兽真身天然对所有魔兽施加威压，它的到来让断肢与血肉齐飞的战场蓬荜生辉。
宋见山努力挣开被汗蜇得眯住的眼缝，喃喃道：“还真回来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仰头注视这只浑身金光的巨兽，它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神圣的光辉，隔绝住了常人的视线。就连凌澜也只能用上修为才可窥见它三分。
它比先前更大了，却不只是大了，他的气息已经完全变了。
任何一个有修为的人或兽站在他面前，都不会认为这是一只修真界的产物。
曲方邈将祁筝接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玄冰封住魔道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