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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站在落幕的烟花余烬里,灯笼柔和的光渐渐隐没的角落, 看着她一步一步朝着与黑手党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
  “这次的夏日祭你敢偷偷跑出来, 那么, 你不用再回黑手党了。”
  那天他是那样说的。
  其实是给自己一个台阶而已,她本来就打算在那一天离开的吧。
  “不必为了会伤害自己的人伤心,这不是你的过错, 也不必因此怀疑自己, 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中更美好, 不会因为你渺小而放弃你。”
  记忆里那个她嚎啕大哭着的傍晚。
  她泪眼迷茫着, 只顾着盯着他温柔的眉眼看。
  半晌后才犹豫着小声问出口, “……太宰先生呢?”
  ——我也不会。
  “小姐,我保证这次我说的是真的, 我真的在寻找我失踪的恋人,我为了她浪迹天涯,流浪至此。”
  梨离望着面前这个一看就不靠谱的男人,白了他一眼,“你上次说的是跟你还没来得及表白的邻家小女孩被迫分离了,怎么这回就成恋人了?”
  梨离所在的是一个破旧的神社,这一个月以来,她一直居住在这附近,很清静,而横滨也下了一个多月的雨。
  在这一个多月里,没有任何人找过她,就好像已经被世界所遗忘。
  不过,这段时间认识了新的朋友。
  清瘦,宽大不合身的和服,脚下不合脚的地毯款拖鞋。
  红色爆炸头,长度垂到了下巴,遮着半张脸,还有同色系的红色美瞳,让人怀疑是哪家精神病医院爆出来唱土味摇滚,前提是,如果他的声音不那么粗哑如鸭。
  蹭吃蹭后。
  死皮赖脸。
  讲着每天一个版本还不带重样的人生故事。
  梨离受不了他的戏精,但也没有说过赶他走之类的,只是懒得搭理他。
  男人终于演够了,就地坐起来,托着下巴抬眼看她:“你明知道我都是在说谎,为什么一直没有赶我走呢,连为数不多的面包都分我一半。”
  静了许久,梨离垂眼轻轻笑了,“或许是为了证明,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点存在感吧,至少还有人会跟我说说话什么的。”
  “又或许是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太宰治撑着脑袋静静与她对视。
  他的眼睛戴着红色美瞳,最近的版本是为了配上他的火红色爆炸头,当然,那也是假发。
  连声音的发声都故意伪装的,总之,在自己想要隐藏的事情面前,他真的非常拿手,梨离不会认出来他是谁。
  “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
  三年前过后,再也没有好好听过梨离说起她心中的想法。
  尽管她在他的面前总是如一张白纸般,什么情绪都可以很清晰地看在眼里,可还是很久很久没有听过她这样说过——
  “他笑起来很温柔,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所有美好的形容在他眼中都有了答案,原来我曾经向往的山海星辰,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过如此。”
  “可是笑得这样好看的一个人,他竟然不快乐。他活成了许多人都喜欢的样子,可他讨厌活在世界上的自己。 ”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已经凋落的樱花树下,她言语间都是落寞。
  听完她说的话以后,太宰治缓缓站了起来,青石板路上的泥站在了他那身宽大不合身的和服上,他说,“有的人笑是因为开心,而有的人笑是因为不想被人窥探到他脆弱的心,那种人,害怕幸福,害怕拥有,但是,更害怕失去。”
  三年前的那次任务,梨离浑身是血躺在他的怀里,他连将她抱起来的力气都小心翼翼,稍一动作,红色的血就会从指缝中流出来。
  他看到自己颤抖的手和手中沾满的血。
  那一刻他听到自己心跳静止,空无一人的世界里,满满当当都是心中无限放大的呓语。
  害怕失去,所以放弃拥有。
  那天是太宰治最后一次以伪装的身份在神社里见梨离,他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以旁观者的身份远远看着的准备。
  知道她在哪里,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将他奉为全世界,知道她平平安安,哪怕不快乐,最起码,还能够好好活着。
  这样就是自己最想看到的结局,没有错吧?
  至于自己……忘了也好。
  没有错吧?
  “怎么知道一定会失去呢?也许……我可以救他。”
  他起身离开之前,梨离这样问他。
  “也许你可以救他,但是或许他并不想被你救。”太宰治在最后一阶台阶时停了下来,没有回头看她,却也知道她此时迷茫又失落,如几年前一样的小姑娘一样。他用沉静的语气继续说:“你越是想要拉他一把,越是会理解他所在的无尽深渊。救他,会害了你。”
  所以,忘了就好。
  没有错的。
  意料之外却又如想象一样,梨离离开黑手党后的第四十二天,回到了黑手党。
  听到门声响动推开的那一刻,太宰治正握着手中的异能档案,档案上的字里行间有梨离的名字,他缓缓回过头来,只这片刻的动作却仿佛过了沧海桑田。
  终于,他看见了她熟悉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同于记忆里那双隐隐发亮的眼瞳,她好像放弃了什么,又决定了什么。
  他将档案放下,从书柜走到她的面前,语气轻快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休假玩得还开心吗?”
  太宰治面不改色,将她四十二天的叛离说成是休假,轻描淡写抹去了她全部的罪过。
  这样,她依然还是他的直属部下,站在距离他最近的位置。
  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
  “多谢首领关心,还算开心。”
  对话到此结束了,偌大的办公室里顿时陷入了无声的沉寂。
  半晌后,他才听到自己用沉静的语气问道:“那么,对于阿离来说,我是什么身份呢?”
  梨离敛下眉眼,没有犹豫,冷静地说:“首领,我永远效忠于您。”
  是想要的回答啊。
  自己于三年前设计的任务,不就是为了疏离她,将她置于与自己无关的境地吗?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可是看着她在夏日祭离开的那个夜晚,又是怎样的心情目送着她离去的身影呢。
  那一个月以陌生人的身份陪在她的身边,听着久违了的呓语,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已经做好了准备这辈子都不再有任何交集,却又忽然听到她回到黑手党的消息,那一刻,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太宰治背对着她,听到自己放冷了的声音淡然地说:“叛逃的下场是什么,不必我多说。如果下次再擅作主张离开的话,无论你去哪里,我不介意掀翻整座城市把你找出来,然后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还是留在我身边吧。
  阿离。
  “首领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是生不如死吗?”
  她很少顶撞反问他,这是第一次。
  太宰治转过身来对她轻轻笑着,是他惯用的微笑面具,“不知道哦。”
  说个谎而已。
  最擅长了。
  “在你身边,就是生不如死。”
  我知道哦。
  全部全部,全部都知道。
  只是。
  如果还有一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自私,那就是妄想把你留在这座满是回忆的牢笼,和我一起被困在其中。
  这是我向这个我厌弃着的,也被厌弃着的人间,最后一次求救。
  多年以前的某个傍晚,他坐在对面的屋檐上,看着那个落寞的女孩呆呆坐了一个下午。
  她站起来的瞬间终于看到了他,她在他的面前嚎啕大哭,太宰治抬起头揉了揉她的脑袋,柔软的发顶摸起来像是在摸着温顺脆弱的小动物。
  梨离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哭泣,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他,泪光里是不敢置信的微弱光亮。
  那时候,他对她微微笑着,“不必为了会伤害自己的人伤心,这不是你的过错,也不必因此怀疑自己,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中更美好,不会因为你渺小而放弃你。”
  她问,太宰先生呢?
  我也不会。
  “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对吧?”
  那是梨离回到黑手党的三个月以后的某个黄昏,黑手党最高的那栋大楼楼顶,俯瞰下去,整个横滨都在坠落的夕阳里沉沦,带着即将别离的哀伤。
  太宰治的背影站在暖橘的暮色里,巨大的日轮里,他仿佛要与落日融为一体,一同陷入无尽的黑夜之中。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阿离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呢,怎么样,有趣吗?”
  梨离想起神社里遇见的那个红色爆炸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一刻想起那个人,她忍不住笑起来,“遇见了很有趣的人。”
  “是怎样的人?”
  “大概是个疯子吧。”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