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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倒没有。”棠悔抿了口酒。
  过了一会。
  她轻翘唇角,“所以那个时候让我‘不要怕’的人真的是你?”
  这简直比听见警车声更令隋秋天忙乱。
  她想起自己用手捂住棠悔耳朵的笨拙动作,也想起自己愚笨地给棠悔擦汗的动作,差点呛出来。
  只好手忙脚乱地端起水杯。
  喝了口水压了压惊,再看向棠悔含笑注视着她的眼睛,不得不承认,
  “嗯,是我。”
  及时添上解释,
  “我那个时候担心你出什么事,所以擅自进去了。”
  说完这句。
  她放下餐具,整个人坐得笔直,也做好棠悔要惩罚她不得体不守规矩的准备。
  “隋秋天。”
  而棠悔垂下眼。
  动作很慢地处理着餐盘中的牛排,很久,才轻轻地说,
  “我很感谢你。”
  这句话足够让隋秋天意外。
  她没想到棠悔会这么说,一下子连手都不知道放在那里。
  棠悔笑笑,语气柔和,
  “我的意思是,我很感谢你那个时候在我身边。”
  棠悔是个会在手下人完成应尽职责后说谢谢的雇主。
  而隋秋天是个笨拙到当别人说谢谢,自己只会回复课本上那一句话的保镖。
  她叠了叠自己衣领前有些乱动的方巾,拘谨地说,“不客气的棠小姐。”
  棠悔“嗯”了一声。
  今天的天气的确很不好,她背着外面的光,背对着在睡梦中发生过的一切,也背对着没有一个家人陪伴的中秋。
  过了片刻,又很轻很轻地说,
  “也感谢你现在也在。”
  隋秋天愣了愣。
  过了好一会。
  她微微撇了撇嘴角,也想对棠悔笑一笑再说没关系。但她发现这个动作很难做,她做起来可能也会很僵硬很难看。
  所以最后。
  她只是又表情相当呆板地说,
  “不客气的棠小姐。”
  棠悔没因为她像机器人那般的重复而生气,而是又抬起眼来,很温柔地注视着她,
  “吃饭吧。”
  -
  这天的时光仿佛很难消磨。
  午饭后。
  隋秋天转告了管家,棠悔想要给所有人放半天假的消息。
  原本今天留下来的大部分人都是轮班制,而像司机、裁缝、园丁之类不需要时刻待命的职位,也早在早上就放了假。
  山顶只剩下厨房几个佣人和管家。
  在听说这个消息后。
  管家还是没办法完全放手离开,“那棠总今天的晚餐怎么办?”
  “放心,我会处理的。”隋秋天宽慰她。
  又在她犹豫时强调,
  “棠小姐希望你们能在节日好好陪家人过个节。”
  她都已经这样说,管家不得不答应下来,也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了其他人。
  于是这个下午没过多久,北角道38号就变得更冷清了。
  大数人高高兴兴地收拾行装离开后,林子里只剩下些似有若无的鸟叫声,把山顶变成最寂静的一部风景纪录片。
  棠悔提出要去花园里走一走。
  中秋,天气变得愈发瑟凉,天是灰白色,花园里种着的许多植物都面临凋零,像稀疏的、却又密密麻麻的一张大网,也像夏日燃烧过的泛黄余烬。
  “不过……”隋秋天浏览花园里的荒芜,也看向墙边那些完全没有开出花的枝叶,硬着头皮说,“棠小姐,我之前种的凌霄花已经开了。”
  “是吗?”棠悔相信了她的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眼睛,问,
  “开得很好吗?”
  “嗯……”隋秋天经过一番挣扎,一板一眼地说,“和我之前放在你办公室的差不多。”
  棠悔歪了歪头。
  隋秋天只好继续说下去,
  “是红色的,不过是秋天了,所以有点发黄,末端有一点点绿色,形状像小喇叭一样……”
  说到这里。
  她看着墙角边其他植物枯萎的枝叶,有些说不下去。
  “嗯。”棠悔望着她。
  眼梢间弥漫着笑意,“听起来就很漂亮。”
  她好像的确因此变得高兴些。隋秋天舒了一口气,
  “棠小姐你喜欢就好。”
  “嗯,我喜欢。”棠悔看着她的眼睛说。
  隋秋天愣了愣。
  动了动唇,还没反应过来。
  便突然瞥见—*—
  远处山林高处,有什么东西微微闪烁了一下。
  白色的光。
  她警惕地上前一步。
  不动声色地拦在棠悔身前。
  “怎么了?”棠悔对此全无察觉。
  话落。
  远处那个白点再次闪烁。
  隋秋天眯了眯眼——
  隐隐约约间,她看见有个灰色人影攀在对面那棵树上。
  看来这些人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有人爬到花园外的树上偷拍。
  “可能出了点事。”她护在棠悔身前,用自己比女人高一个头的身高完全将对方挡住。
  言简意赅地说,“棠小姐,我应该要去处理一下。”
  棠悔站在她的影子上。
  微微仰脸望她,似乎有点不放心,“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
  隋秋天带她走到隐蔽的角落,从墙边藤蔓植物的遮蔽下走出花园。
  又回头。
  瞥了眼树上那个拼命闪躲的影子,然后温声对面露担忧的棠悔说,
  “就是有个偷拍的人躲在树上。不过我会处理好的,棠小姐不用担心。”
  隋秋天的表情看上去很有把握。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棠悔也知道自己此刻多问只是耽误时间,便只是嘱咐隋秋天多加小心,在隋秋天的安排下,回到了别墅前的草坪。
  她在长椅落座。
  在隋秋天离开后的不久。
  还未放假的管家上前,有些迟疑地对她说,
  “棠总,陈诚女士推荐的摄影师来了,要让她进来吗?”
  陈诚是业内知名的人文摄影师,和棠厉关系亲近,每年都会赶过来为棠家拍摄那张全家福。只不过今年,陈诚本人因为已经退休并没有前来,便给棠悔推荐了一位在业界也相当有名的年轻摄影师。
  这几天事情太多,倒是忘了这件事。现在人到了门外,别墅里人空了大片,不是个适合待客的好时机。
  棠悔原本想说请人回去。
  话到嘴边,却在低头后断在喉咙里。
  日光潮郁,草坪上落着她独自一人的影子,而墨绿丝帕在风中摇晃,停在她的发间。
  好像只绿色蝴蝶。
  想必是隋秋天离开之前落下的。
  棠悔动了动手指。
  改了主意。
  对身后的管家说,“还是把人请进来吧。”
  -
  隋秋天回来的时候脚步很平稳,像是去处理外面的偷拍者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倘若棠悔是真的看不见的话,她就会这么以为。
  但她看见了。
  隋秋天蹭上白灰的、粘着零碎枯叶的制服,略微凌乱的领口,稍微散下来的发丝,架在鼻梁上生起雾的眼镜,疑似跑过来便有些压不下来的气喘……
  以及。
  在步入她视野时,就始终背在身后的右手。
  还有。
  在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坐在长椅上时。
  隋秋天陡然松一口气。
  然后又从绷紧变得放松下来的表情。
  那个瞬间。
  棠悔攥紧手中的墨绿丝帕,很想站起来,跑过去急切询问隋秋天发生什么。
  但她在隋秋天眼中是个盲人。
  这种伪装使隋秋天对她卸下很多防备,也使她失去很多可以袒露自己的机会。
  所以,她只能强迫自己坐在原地,在听见隋秋天的脚步声靠近时,颇为茫然地抬眼。
  然后在近距离看见——
  隋秋天背着她的、那只无法压抑住颤抖的手之后。
  仍然装作全然不知地抬眼,“隋秋天,发生什么事了?”
  “我让他离开了。”隋秋天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平稳,不像她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那般颤抖。
  “他怎么答应的?”棠悔目光晦暗,落到隋秋天擦出血痕的手腕上。
  “我……”隋秋天有些犹豫,但似乎是在这时候注意到自己不太得体的衣着。
  便理了理发丝,也抬手扶了扶眼镜,然后木着脸说,
  “我给了他一个管家给我的中秋大礼包,然后他就很感谢地提走了。”
  棠悔望着她不说话。
  “好吧。”
  隋秋天大概是不忍心欺骗她太多,挣扎过后换了种更笨拙的说法,
  “其实我爬到树上吓他了。”
  棠悔盯着隋秋天始终不肯给她看的右手,声音轻得快要被风吹散,“怎么吓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