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
在她拿下两件蓝色卫衣,而两个粉色顾客就悄咪咪不见了之后。
她也没有多意外。
她把小号卫衣递给棠悔,“你先去换。”
棠悔接过来。
漫不经心地说,“一起吧。”
隋秋天微微瞪大眼睛。
棠悔看着她。
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车上那么多东西,又那么黑,我一个人要怎么去?”
“是啊是啊。”
车主在旁边附和,“你不得多照顾照顾你姐姐吗?”
也是。
隋秋天看了看被衣物堆叠起来,稍微显得有些拥挤的车厢。
便也没有多想。
先自己踏上了这辆小货车。
然后再把棠悔扶上来。
车门被老板关上,光线瞬间变得昏暗,几乎没有光,黑暗中也看不见对方的动作和身影。
隋秋天稍微放松下来,“棠悔……”
“嗯?”黑暗中,棠悔的声音飘过来。
车厢很狭窄,四面八方都有她身上的香气跟着一起裹到鼻腔。
隋秋天低着头,“你先换吧。”
“好。”
棠悔言简意赅地答应,然后将手中的卫衣递给她,
“你帮我拿一下。”
隋秋天匆匆忙忙地去接过来。
棠悔也在同时收手。
两个人的手指在卫衣下面擦过。
隐隐约约。
像电,也像水,还像一场朦朦胧胧的雾。
隋秋天迅速撤回手,恨不得用车上的卫衣将自己整个人埋起来。
但她不能。
她还需要充当棠悔的挂衣架。
所以。
她只是笔挺地面对着车壁。
背对着棠悔,挺着脖子,也背着手,将棠悔的卫衣挂在自己手臂上。
过了两秒。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
是棠悔在脱外面的毛衣。
动作很小。
但是时间好像突然一下子变得很慢。
隋秋天闭紧眼睛。
努力屏住呼吸,瞬间变成一条从大海里跳出来的鱼。
“隋秋天。”
棠悔在身后轻轻喊她,声音柔柔的,“你过来帮我拿一下毛衣。”
“哦,好。”
隋秋天呆立着答应下来。
然后。
她像一根纯木架那般移动。
后退一步。
伸手。
却不敢伸得太长。
只好小幅度地晃了晃。
嘴巴上也用很小的声音说,“我在这里。”
“嗯。”
棠悔应了一声。
隋秋天不敢吐息。
等了几秒。
也没有其他动静。
她只好动了动唇。
却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见有声音传过来——
她似乎也往她这边走近了些。
呼吸声很近。
像雨,也像鱼。
隋秋天立马屏住呼吸。
下一秒。
手上一沉。
毛衣落到她的手臂。
带着女人的体温,温温的,像散落的毛线,又像某种张牙舞爪生长的藤蔓生物,不由分说地捆住她的手指。
隋秋天不太安分地动动手指。
棠悔的手摸到她的手臂。
隋秋天差点踉跄。
“没事吧?”女人问,手指轻微刮过她的小臂,似乎是在找她手上的卫衣。
“没事。”隋秋天勉强站稳,又很是艰难地呼出一口气。
“在这里。”
隋秋天声音很小很细。
她稍微将手往后伸了伸,但很僵硬。
棠悔似乎找到卫衣了。
她轻轻巧巧地拿起卫衣,像抽走隋秋天的一次心跳。
“可以了。”
听到这句话。
隋秋天挺直的背脊都颤了颤。
她迅速撤回自己的手。
也迅速向前走了一步,继续像鱼吐气那样面壁思过。
然后。
在棠悔说下一句“可以了”之前。
她迅速把自己身上的灰色卫衣脱了,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蓝色卫衣套上去。
她动作很快。
几乎是刚刚把卫衣套上去。
就听见棠悔说了下一句,“可以了。”
于是她也吐出一口气。
低着头,转过身来,说,“我也可以了。”
“你这么快?”棠悔似乎很吃惊。
“嗯,我随便穿一穿。”隋秋天摸了摸鼻子。
“好吧。”
棠悔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点可惜,“那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好。”
隋秋天答应下来。
然后。
又稍微推开了点车门。
微弱的光线从缝隙中溜进来,照见两个人隐在黑暗中的脸。
棠悔只是把外面的薄毛衣脱下来,换上天空蓝色的卫衣,罩在白衬衫外面。不过,似乎是因为换衣的匆忙,她出门之前整理成微卷公主头的头发被弄乱了些,也稍微出了些汗,有几缕不太听话的发丝粘在白腻的脸庞上。
领口也是。她穿衬衫喜欢解开两三颗扣子,有时候是两颗,有时候是三颗。今天是两颗,锁骨敞着,白色衬衫的领口也乱乱的,皱皱的,藏在卫衣领口里面,薄薄一片,像半透明的云。
“脸上有头发。”隋秋天提醒她。
“嗯?”或许是因为环境封闭的关系,棠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环绕的,很轻,简单的几个字有些发涩,却莫名很性感,“哪里?”
她问她,却没有去摸自己的脸。
“就是快到耳朵这里。”
隋秋天犹豫着。
棠悔没有说话。
隋秋天只好伸出手指。
轻轻去帮她理了理脸上粘着的黑色发丝。
棠悔看着她,眼睛很黑,比头发还黑。
隋秋天被她看得很紧张。
给她理头发的手指也几乎快要发抖,只好胡乱地拨了拨,就迅速说,
“现在好了。”
“好了吗?”棠悔反问。
“好了。”隋秋天重复一遍,又鼓起勇气说,“不过还有领口。”
“哪里?”
棠悔又这样问。也又只是用那双黑黑的眼睛看她。
隋秋天不敢上手了,
“就衬衫领口,藏到里面去了。”
棠悔“哦”一声。
然后。
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领口。
将埋进去的衬衫衣领稍微拨了近一半出来,再次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向隋秋天,
“可以了吗?”
车内光线实足昏暗。
女人领口外敞出来的皮肤,也影影绰绰的,像透过层纱窗偷看到的冰山一角。
隋秋天不敢多看,“还有一点点。”
“嗯?”棠悔发出这种音调。
她总是擅长用某种成熟的、平静的尾音,表达一种命令,或者请求。
隋秋天难以应对。
又觉得棠悔可能是真的难以处理这种小细节,况且这样下车被车主看到……也不太好。
她只好闷着头。
上手。
给棠悔把衣领拨出来。
下一秒。
她像是被烫到,瞬息之间便把手背到了身后,一板一眼地说,
“现在可以了。”
说着。
她就想推开门下车。
“你等等。”
棠悔喊住她。
隋秋天停住动作。
棠悔靠近。
隋秋天绷紧下巴,屏住呼吸,很是紧张地看着棠悔靠近的脸。
“棠,棠……”
她发出声音,却好像一个坏掉了的发条。
棠悔笑起来。
她眼梢弯着,像钩子一样勾住她的发丝,“怎么这么紧张?”
“我不是你姐姐吗?”
她第三次说这句话。
或者第四次。
隋秋天忘记了。她好像已经不太会计数了。
棠悔靠近她,稍微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衣领,也将她匆忙之间不太平整的衣领整理好。
这个过程不算太长。
大概是三五个呼吸。
但隋秋天没有呼吸。
她看着棠悔帮她整理衣领,感受到棠悔的体温落到她后颈,看着棠悔慢慢收回手,看着棠悔的脸在昏暗光线中若隐若现。
也看着。
在这之后。
棠悔按了按她的肩,眼梢间的笑意充溢整个车厢,
“好了。”
隋秋天面红耳赤地跳下车厢,与正在嗑瓜子的车主对视一眼。
车主笑嘻嘻地晒着太阳,“我就说还是穿蓝色好看吧。”
隋秋天不回话。
她红着耳朵,转身。
很小心地把棠悔从车厢上扶下来。
小货车的车厢有点高。
所以。
她几乎是把棠悔抱下来的。
棠悔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