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尽贺不喜欢往人堆里凑。
池念感觉这家伙有点儿厌人，他在的时候还勉强会陪他出门逛一逛，沾点人气儿，他不在的时候，薛尽贺就一个人慢慢走在山野间。
听说这个时代外出特别危险，遇到山匪都算好的，顶多劫财，小概率丢命，遇上豺狼虎豹活下来都能永传后世。
比如武松打虎。
但很意外的，池念跟薛尽贺一起出门，从来没遇见过任何意外，可能这就是常年修炼，将趋利避害练成了本能。
当然也有可能是野兽知道自己打不过薛尽贺，薛尽贺那挂在腰间的人骨幡总是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而动物的第六感比人更强大，别说豺狼虎豹，蛇虫鼠蚁都会下意识避开薛尽贺身边。
至于人祸，薛尽贺多少能够卜算路径，基本上遇不到。
大概偶尔也会遇到，但是普通人也打不过薛尽贺啊，那么多飞檐走壁的道士围攻，薛尽贺都能物理加玄学双重击飞，普通人就算是练家子，薛尽贺能够一个收拾一群。
因为没遇见过危险，池念最开始也忘记了这件事，只每次都去欣赏薛尽贺给他精心准备的风景。
直到有次他走在山林之中闻到了血腥味，后面听说有人在路上遇难了，池念才想起来。
但是人是动物还是鬼……遇到薛尽贺，危险的都是他们吧。
池念对此还是很放心的。
今天天气还挺不错，郊外的野桃花开得非常艳丽，都说烟花三月，但这里因为地理位置偏北一些，三月还是早春，桃花才刚盛开，枝头几乎没有嫩芽发出来，全是花苞和刚刚盛放的粉色花朵，一整片山坳里都是桃花树，像是落了一片的雪，漂亮得如梦似幻。
即使没有春风拂过，那密密的花瓣也会簌簌往下掉，以至于不仅枝头繁华盛开，地上也铺了一层艳色，更像是鹅毛大雪分分落下的景象了。
很漂亮。
池念被这桃林的景色美得说不出话来，甚至在梦境之外，不知道多少年后的现代，在风景区，也很少有生得这么漂亮的桃花景致，至少池念是没见过的。
他盯着那片桃花林看得挪不开眼，就听薛尽贺说。
“你眼神太直白了点，等下人家都要以为你对他有意思了。”
池念：？
池念：“什么，我不是在看桃……”花字还没说完，池念就意识到了薛尽贺话里的意思。
他瞳孔微微放大，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嘴唇微动：“桃夭？”
“差不多吧。”薛尽贺模棱两可地将一块布抖开，铺到还算干净平整的大石头上面，随意地坐下。
池念爬了上去，也坐在了布上：“这种时候还缺一壶酒。”
薛尽贺：“你想的倒是美。”
池念挠挠头：“你们不是不禁酒吗？”
除了个别的门派，很多教派都不禁酒的，甚至在早期还有“祭酒”职能，池念不太确定这个时代还有没有以酒祭祀的习惯，但薛尽贺看上去并不像那几个禁酒的教派。
“不喜欢喝。”薛尽贺回答得很干脆。
池念还真会答这道题。
薛尽贺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喝果汁，不喜欢饮料，甚至要是身体健康不需要调理的情况下，连汤药也不会喝，他也不喝茶，最喜欢的就是喝纯净水。
纯净水，自来水烧的不行，矿物质水也不喜欢，得是没有半点味道的那种。
说他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吧，人家喝白开水，说他不讲究吧，就连白水的水质和味道都挑剔。
“行吧。”池念摆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反正我也喝不了。”
“你要是想喝的话，也可以。”薛尽贺说。
池念摇头：“不，我也不喜欢。”
池念也属于不理解酒有什么好喝的，他甚至有点讨厌酒的味道，或许是被他故意遗忘掉的童年时期的某些经历，让他不喜欢酒精吧。
两人就坐在山坳对面赏风景，池念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刚才的话题：“所以，是因为桃夭吗？”
“准确说是桃树精。”薛尽贺用词总是这么精确，人家明明还有桃夭那么好听的名字，偏偏说人家是桃树精。
“哪棵？”池念倒是丝毫不意外，虽然他从没见过植物成精，动物成精他……上次见过，还给恶心到了，就那只杜鹃精。
“那一片都是。”薛尽贺说。
这个回答显然超出了池念的想象，他还以为桃树精很难得呢：“那么多？”池念不仅感叹。
“那一片桃林，是一只精怪。”
“啊？”池念愣了一下，他还以为桃树精指的是某一棵树呢，竟然是一整片树林！
说来也是，山野精怪，大多都是人们想象出来的，也许有一部分是传言，但是流言的传播会离谱成什么样，池念也是见过的，所以出乎他刻板印象，似乎也很正常。
“桃树精也会害羞吗？”池念好宝宝式提问。
薛尽贺有一搭没一搭回答他，偶尔喝一口装在水袋里的水，十分悠闲的模样。
池念心血来潮道：“那你这么盯着桃树精看，桃树精不会误会吗？”
薛尽贺被他问得笑了一声：“它也敢？”
池念：“好吧。”
在荒郊野外的大石头上坐了这么久，别说蚊子，连蚂蚁都看不见一只，动物们都恨不得离薛尽贺远点，池念合理怀疑，薛尽贺特意带他到山谷对面来赏花，是因为他们但凡靠近一些，那桃树精就会吓得跑掉！
别说，这回池念还真猜对了，只是他形容的桃树精跑路的样子把薛尽贺逗得笑出了声。
池念甚至亲自演示了一遍，桃树精怎么提着自己的衣摆垫着脚跑的，甚至因为根系太多，不同的根须在地上乱七八糟跑起来，还会自己绊自己。
薛尽贺眼睛都笑得弯成了一道缝儿。
不论是梦里梦外，池念都喜欢看薛尽贺笑。
他故意扮得滑稽，就是想看到对方放松笑出来的样子。
池念站在巨石之下，下巴只到薛尽贺坐着的台面，他看着薛尽贺笑起来的模样，眼角也不住弯起来。
即使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甚至不在同一个水平面上，池念仰着头，才能看见对方的面庞，阳光照进山谷里，在薛尽贺身上落下一层金色的光，像是神明降落人间。
嗯……不像神明。
这个时候的薛尽贺，更像是普普通通的少年郎，笑意将五官中生出来的冷给冲淡，如此真实、明媚。
薛尽贺发现他在看着他，眼底的变淡了些，但某种不同的情愫却更加浓郁起来，两人仿佛在错位的时空对望，只要向前一步，就能走进对方的世界。
池念突然有些想亲一亲这个人的唇，他觉得，此刻的薛尽贺，应该和他也拥有同样的想法。
若不是他们相距太远……
池念有点儿可惜，明明气氛正好的，但他们之间的距离，错过了某一刻，那瞬间的可能便消失不见了。
眼睫翕动，下一秒，这样短暂交集的氛围就无影无踪了，他们只短暂相交了一瞬，便渐行渐远。
池念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一道阴冷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池念分明是生魂，连脸红都做不到，在这个瞬间，他却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笑得真开心呀，我的好师弟……”
第78章 不准欺负我老公
阴冷的声音给人感觉像是沼泽里的淤泥, 黏腻滞涩、深不见底，绵软地将生物拖入其中绞杀，化作养料。
池念感觉自己肩头一冷, 那种感觉很奇怪，跟突然掉了条蛇在肩膀上似的, 触感也特别真实。
他动弹不得, 纯属被吓的，下一秒，就看见薛尽贺伸手往这边一弹, 某种炽热滚烫的东西擦着他的脖颈射.出, 肩头沉甸甸的手臂在被击中之前抽.离, 但那残留的寒气依旧刺得他连灵魂都在隐隐作痛。
下一刻，池念就被揽进了薛尽贺的怀里。
薛尽贺在他肩头轻轻掸了掸, 灵魂之中那股阴寒的气息尽数消散。
池念回过头，就看见了远远躲到一旁的……阴魂？
池念不太确定，他甚至分不清那道身影是人是鬼，得亏他的记忆力经过训练之后，比上学的时候还更好, 池念还真从那半人半鬼的家伙脸上看出几分熟悉。
再加上那人刚刚喊了一声“师弟”，池念基本上可以判断, 这人似乎就是曾经在道观里见过的，薛尽贺的那个师兄。
薛尽贺说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所以四海云游。池念不想提及他的伤心事, 也就没问道观里的人如何，现在看来……
那半人半鬼的“师兄”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东西，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眼下却一片青黑, 像是死了好多天，反正活人是不会长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