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淡漠地与段凌霄对视。
互相都默契地扫视着对方身上的落魄与伤痕。
终是段凌霄先沉不住气,无处发泄的怒火对准这个始作俑者,“胳膊断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迟故,你可真有能耐。”
他死死盯住迟故,赤红的双眼似是染上火焰,“今天产品发布会上的事故,是不是和你有关!”
“是。”迟故毫不掩饰道,他不需要再隐瞒,也没必要,现在段凌霄的每一分怒火与憋闷,都是他想看到的,“怎么样,喜欢么?”
“被自己亲爷爷亲手剥夺权力,被自己瞧不起的表妹取代,看着自己一手推动的项目在全世界面前变成一场闹剧……段凌霄,你现在,是不是特别难受?”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你只不过比段清灵多了些运气,多了点微不足道的能力,不过,段清灵很快会接管你的一切。你在这个家,在这个集团,连立足之地都不会有。”
“你放屁!”段凌霄被彻底激怒,抓起手边能抓到的一切——水杯、药瓶、水果——疯狂地向迟故砸去。
迟故头一偏,轻易躲开,目光钉在那条伤腿上,眼睫微颤,“都走不了路了,还不消停?”
这句话,他原封不动还给段凌霄。
第一次逃跑被抓回,段凌霄暴怒,曾亲手将他一条腿打到粉碎性骨折。
锥心刺骨的痛,记忆犹新。那时,他也曾是这样,倔强地梗着脖子。
肖遥站在两步开外,随手接住飞来的苹果,“咔嚓”一口,“挺甜。”
他轻松钳住柳林想动作的手腕,力道不容挣脱,“急什么?不就聊聊天?”
他嚼得嘎嘣响,美滋滋等着老板。
迟故掏出那张签着“江小渔”的合同,在段凌霄眼前一晃。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旋即稳住。
他猛地发力。
刺啦!
纸张在他手中裂开、粉碎,雪片般飘落。
“结束了。”
声音不高,却像宣判。对他,也是对段凌霄。
段凌霄盯着满地碎屑,一股强烈的、从未有过的预感猛地攫住心脏——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迟故。
这念头竟生生压下了暴怒,只余一片冰冷的恐惧。
他的腿会好,段清灵不足为惧,集团亲信众多……他不可能输!
迟故起身,决然转身。
“你就没喜欢过我?”段凌霄的声音嘶哑,裹着浓重的、近乎崩塌的不可置信。
迟故脚步一顿。
记忆轰然翻涌。
太熟悉了。
上一世,段凌霄这样问过无数次。暴怒时逼问,示好时索求回应……
对方骨子里,是喜怒无常又傲慢的alpha。或许旁人会沉溺于那暴力间隙施舍的很多温柔与偏爱,会妥协,会屈服。
但迟故永远不会。他生来是飞鸟,属于天空。即使折翼,他也会选择坠落深渊,绝不困死于牢笼。
“哐当——!”
病房门重重关上,彻底隔绝了门内死寂的绝望。
走廊里,迟故深深吸了口气。空调冷气尖锐地刺入肺腑,灼烧着内壁。
医生的话徘徊在耳边:别困在过去,试着和解。
他不知道是否真能做到,但他会努力忘记,努力变好,他想好好的站在沈书澜身边。
走廊尽头,阳光透过窗棂,明亮温暖。
“吃吗?”两瓣橘子递到眼前。
迟故刚摇头,肖遥已麻利地塞进自己嘴里,腮帮鼓起,含糊不清地赞着甜。他和肖决天差地别,肖决沉默如石,肖遥却像只聒噪的雀,比江小渔还能说。
“肖决呢?”迟故终于在他连绵不绝的话音里插进一句。
“他啊,”肖遥咧嘴一笑,顺手按下电梯键,“能力不行,不就换我了呗。那闷葫芦,死板得很。不过——”他促狭地眨眨眼,“头回听说保护对象能把保镖算计了的,你挺有意思。”
.......那时,他必须甩开肖决和暗处的三人,才能去见段凌霄和冠杰。时间紧迫,不能让他们报告沈书澜。
他伪造了沈书澜的命令骗肖决喝下加料饮品,在小巷放倒他,又设计解决了闻声赶来的三个,将四人捆好,整整齐齐码在屋里。
“你告诉他了吧?”虽是问句,迟故语气笃定。
那次沈书澜搂着他,不满地追问在图书馆复习是不是为了见女同学,他哄了好一阵才过关。
肖遥就是个行走的告示牌,事无巨细都会报给沈书澜。
要是放在以前,迟故会十分厌恶这种行为,但现在,他知道这是沈书澜的担心和不安全感在作祟。
他也就默许了。
叮——
电梯到了。肖遥的回答已不重要,答案就在眼前。
沈书澜立在电梯口,轻薄的衬衫勾勒身形,长腿分立,眼神沉静,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迟故心头一热,快步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哥哥——”
沈书澜抬手接住人,小心地躲过那还固定着石膏的手,声音带着些调侃,“今天这么热情,做什么亏心事了?”
迟故把脸埋在沈书澜肩头蹭了蹭,不吭声,过了会儿道:“该去看医生了。”
迟故的主动明显取悦了沈书澜,上午去看过心理医生后,两人在家里吃了顿饭,随后沈书澜又被叫走处理公司的事物了。
走之前问他要一起去公司么,迟故想了想拒绝了,他说想去学校。
随后就看到对方明显有些失落的眼神,迟故捧起人的脸,亲了亲额头,“晚上......都是哥哥的。”
迟故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的说些令沈书澜血脉喷张的话了。
只不过还没有摆脱耳根发红的害羞。
*
七月末已是放暑假的时间,校园里的学生少了大半。
空旷的实验室内,只有两三个留校不回家的学生,在位置上忙着各自的事情。
迟故喜欢这里,这是他重生回来不久时,面对并不信任的沈书澜,和找不到妹妹线索时,唯一能喘息的地方。
而且,他也要做些自己的事情,他不能在沈书澜身边做那个金丝雀,江小渔那时说的很对,这不是他的性格。
不过,他还是先趴桌子睡了会儿。
等他醒时,完全是被温寒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吵醒的。
“什么时候来的?”迟故坐起身,就看着对方正调试着代码。
“一个小时零八分钟。”
“你的手还没好?”
“嗯,快了,再有半个月就能拆石膏了。”
“那个,你不会怪我吧?”
温寒停下手,盯着那只能用的一只手,“嗯,你叫我来干什么?”
“.......”迟故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温祁的那家揽月庭已经被他举报了,虽然没有实质性证据,但还是因为一些不合规的小事,被停业整改半个月。
“顶层的那些,他之后都不能经营了,那里已经成了重点监管对象,温祁”
“?”温寒直接打断,“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你手还没好,怎么和我一起做项目?”
迟故听到后瞬间放下心来,随后他打开电脑,“怎么不行?”
迟故虽然单手操作慢了些,但还算能跟上温寒的思路,两人偶尔会在一些问题上探讨,包括温寒的小公司接下来的发展。
对方的钱还没还完,而迟故算是这个公司的大股东,对未来发展有决策权。
两人探讨间,温寒的闹钟突然响了。
迟故就看着对方拿出手机,调成自拍模式,随便拍了一张给人发过去。
他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也拍了张照片,只不过拍的是他的手,是那只带着戒指的手,在略显杂乱的纸和书本中显得白皙修长。
“你给谁发?”
“沈书澜。”
“哦,我也是。”
迟故突然问:“温祁怎么让你出来的?”
“当然是我求他了,看到没,这个。”温寒指着手腕上的智能手表,“这里面有定位,他说我必须每个小时给他报备。”
“我还牺牲了很多....%*,#他才答应的...”
“.........”温寒说着十八禁的话,迟故几乎红着脸,把对方的嘴捂住。
多亏这时候实验室只有一个人,那人还喜欢戴着耳机。
温寒的表情像是再说,我付出了这么多,你可不要对不起我一样真诚。
由于他们两人比较合拍,时间过得飞快,直到晚上六点多才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