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没摔伤也没有因为惊吓产生心脏不适之后,才转头去看罪魁祸首。
白色的小博美犬绕着他俩甩着短尾巴打转,身上穿了个红色的小马甲,像洋娃娃一样,白色的毛发却有点脏了。
季苇一下意识伸手想摸,立刻被张渊拦住:“别被咬到了。”
他四处张望了寻找主人,半天却没人出现。小狗蹲在轮椅面前坐下来,摇着尾巴很兴奋地叫。
小型犬的叫声都比较尖锐,张渊一听就皱眉,推着轮椅往旁边走。
却不想,人在前面走,小博美亦步亦趋在身后追了上来。
“没有主人吗?”季苇一感觉有些奇怪,遛小型犬不牵绳倒也常见,但是按体格而言它们也跑不太快,人和狗分离这么远不太对劲儿。
小狗的衣服看起来很可爱,但仔细一看有些瘦,白毛也有点脏。
“好像是跑丢了。”季苇一看着一路追在屁股后面的小狗有些犹豫,“要不……”
张渊看出了他的意思,推着轮椅的脚步慢下来,回头望了望,脸上也浮现出犹豫的神情,半晌还是摇头:“脏。”
季苇一以为他是不喜欢狗,也不好强求,只拍了两张照片叫许琮在周围几个小区打听一下有没有博美走失。
张渊推着轮椅回到单元楼,电梯临关上的一瞬间,白团子忽然冲了进来。
“额,”季苇一克制住伸手去摸的冲动,对张渊狂眨眼睛卖萌,“你看它还挺聪明的。”
小狗立刻坐在地上,冲季苇一伸出一只前爪。
“还很有礼貌。”季苇一继续眨眼睛。
张渊低头盯着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直到电梯门打开,按住开门键防止门忽然关上:“要洗澡。”
小狗一路小跑冲进家门。
叫外卖送了狗粮来,又给它喂水。小狗像是饿得狠了,一头扎进比它脑袋还大的饭盆里埋头苦吃,咀嚼的声音嘎嘣嘎嘣。
张渊没看它,只看季苇一:“你喜欢狗吗?”
“也,不算很喜欢。”季苇一犹豫了一下,其实他真正喜欢的是那种站起来半个人高的大型犬,童年梦想是拥有一只自己的德牧。
他印象中见过的小型犬总给人一种运动量一大就喘得很厉害的感觉,会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自己。
但是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还是觉得非常可爱,他瞄了张渊一眼,试探着又朝小博美伸出手去。
果不其然又被拦住:“还没洗澡。”
季苇一解释道:“主要是觉得家里有个小动物发出点声音也挺好的。”
张渊皱皱眉头:“我也可以跟你说话的。”
“……它比较活泼。”
张渊僵在原地几秒钟,抄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机。晚上七点十五分,换到哪个台都是两个穿着西服的主持人一脸严肃的用播音腔在念新闻联播。
反正跟活泼沾不上边。
张渊啪啪一通按,最终怒而把音量调大两度。
季苇一终于意识到他此举似在与博美一较高下,大受震撼哭笑不得:“我不是真的想养狗,找到主人就送回去了。”
他自己都要人照顾,怎么会再添个需要照顾的小动物。
张渊“哦”了一声,把电视关掉。吃饱了的博美绕着季苇一的腿打转,他俯身把狗抱起来:“洗澡。”
小狗居然很配合,确实很懂礼貌。
张渊态度上虽然好像对它不是很亲热,洗澡的动作却非常温柔,拿洗发水把白毛上的污渍认真搓掉,小心避开脑袋冲干净泡沫。
小狗很快被洗得干干净净,他把狗抱出来,试探性地打开吹风机。它听到响声,也没有变得激动紧张,像是习惯了被摆弄的样子。
张渊给它吹完毛,似乎确认了小博美确实没什么攻击性,任由它在两人腿之间绕来绕去。
洗干净又吹蓬松,白色的长毛散开,像好大一朵软绵绵的蒲公英。
季苇一如愿摸到小狗,沉迷手感半天停不下来。目光扫过张渊给狗洗澡时被弄湿的两条裤腿,又感觉有点抱歉。
“对不起啊,我说要收留它,结果要你来照顾。”
明明张渊看起来不是很情愿让它进家门,但是季苇一说要留,他还是很认真地给小狗做清洁。
“我知道你不喜欢,等等看,如果找不到主人,就帮它找个合适的领养人。”
张渊低下头,将手伸到小狗面前,对方很配合地跟他握手。
“其实,不是不喜欢。”张渊道。
“那是怎么,怕不干净?”
“叫声太大了。”张渊把手放到季苇一胸口上,“不是说不能受惊吓吗?”
他偏头看看小博美:“这么小,为什么声音这么大?”
季苇一笑了:“小型犬本来就爱叫,大狗才不怎么叫呢。”
张渊深思熟虑,艰难做出决定:“那养大狗。”
“养什么养!”季苇一笑,“有我们两个还不够吗。”
张渊很认真地问他:“够了吗?”
季苇一的笑容里挂上缱绻与温柔:“对我来说够了。”
而或许在将来,你还值得更多。
张渊还没来得及去深思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季苇一的手机响了:“小季总,就在你们小区,有一户人家说那是他们家前天走失的狗。”
“叫他们带上能证明自己是主人的东西上门吧。”季苇一看看小狗:“看来你来吃一顿饭就要回家了。”
没过多久房门打开,女主人冲进来抱着狗就哭。男主人跟在后面给他们看博美从小到大的照片——其实也不用看,狗的反应不太会撒谎。
做客两小时,快递送来的狗粮当做上门小礼物,家中重回安静,张渊拿消毒水擦洗刚刚小博美的泥脚印和疯狂进食留下的污渍。
博美犬来过一趟的痕迹,连同小狗身上特有的气味都迅速消失了。
一个人留在世界上的痕迹又能够留存多久呢?首先是脚印消失,然后是气味散去,旧物被送走或者丢弃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最后是记忆。
记忆能存在多久呢?
“张渊。”季苇一忽然在背后叫他。
等张渊回过头来,他才继续说:“你上次说,如果我死了,你什么都不要,对不对?”
张渊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手上有消毒水,他不好凑过去吻季苇一,然而有些语无伦次地抢白:“是,我不要,你不许——”
“听我说。”季苇一打断他。“我们去变更这栋房子的产权吧。如果我死了,或者病情再加重的时候,手续会变得非常麻烦。”
他用微凉的手指牵住张渊的衣角。
“你不要拒绝,我很喜欢这里,你要替我守着这里的回忆。”
第79章
一场凶险的急性发作不仅暂缓家庭矛盾, 也让季苇一彻底放弃挑战身体极限。
自己确实怕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张渊盯着他养生的严谨程度让他回想起这人以前是专业修车的,善于遵循手册进行产品保养修缮, 包括但不限于每天给他控盐用计量瓶佐以详细计算,吃水果都要把钠含量折算进去。
季苇一以前讨厌别人念叨自己, 尤其是有时身体不适吃不下东西还非要被迫咽下因为过分健康而口味不佳的食物, 被劝几句就升起病了还要被骂的委屈感。
张渊从来不开口劝他, 一般不配合的情况下,只是坐在旁边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直到把季苇一盯到耳朵和脸颊都发烫, 勉为其难地往自己嘴里塞几口。
偶尔有格外不肯吃东西的时候, 季苇一被盯毛了就别过头去不看他, 张渊还是不说话,猛地捧过他的脸来怼上去亲,用舌头把食物塞进季苇一嘴里。
主打一个人狠话不多。
季苇一被天天这么喂, 体重终于稍微上来一点, 虽然下巴还是尖尖的,摸着抱着总算没那么硌手了。
人的生活状态怎么样, 从脸上是藏不住的。无论心里怎么想, 面对着这样的季苇一,季家人的态度终究还是逐渐缓和。依旧把张渊当透明人, 但默许季苇一只要定期回家, 对他和张渊同居这件事暂时采取宽容的态度。
说难听点,让张渊帮忙照顾和送给冯帆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再说甚至张渊也是算命算出来的。
只可惜人坏了不像车坏了, 换一个零件很容易, 人体中最重要的器官却不是说换就换的。即便保护的再好,用药再怎么讲究, 能维持现状就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一个月之后,借助小季总多年人脉,张渊开始零零散散地接一些工作。
提议的人自然是季苇一,原本担心张渊会拒绝,结果答应得意外爽快,只是求季苇一自己出门工作的时候不要一个人待在家里。
季苇一逗他:“在家里呆得太无聊了?”
“能赚钱很好。”
这话当然没错,可是张渊没什么物欲,在他的印象里对金钱没有很高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