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u盘把他俩联结在一起,张渊问:“我会记得,但是,你甘心吗?”
把你的心血托付给他人,哪怕是我,你甘心吗?
“是啊,”季苇一忽然笑得很灿烂,“我不会甘心的,所以你只是替我保管着。”
“好,”张渊于是从他手里把u盘拿走,放进自己衬衫胸口处的口袋里,“我替你保管,等你好了,还给你。”
“第三。”季苇一抬手指了指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小包:“里面有一个dv,是我送给你的,连同里面的录像一起送给你,你可以在任何时候把它打开。”
张渊攥紧病床旁的栏杆,点点头。
季苇一满意地伸手去掐一把他的脸颊:“那么,作为你答应我这些事的奖励,我会很勇敢。”
“你一直很勇敢。”张渊说,“可是,我没有那么勇敢。”
他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在季苇一胸口,用手指一笔一划在他心口写自己的名字:“不要让我一个人。”
“好。”
*
手术过程像一场梦。
从麻醉师温柔地在他旁边用英语数数开始,季苇一进入漫长的睡眠。
最初是没有梦也没有痛的,时间好像从生命里被直接取走了。皮肤被切开,胸骨被撑开,仪器带动血液循环,心脏停止跳动,而他只负责无知无觉地躺着,直到血液重新灌注,身体复温,监护仪上跳出波动数字。
迅速攀升,逐渐稳定。
后来他陷入噩梦般的术后谵妄。
icu里通过药物控制他的清醒时间,却始终无法让季苇一进入稳定无痛的睡眠。外科手术之后的体温升高似乎放大不适,泡在岩浆里,灼热的疼痛连绵不绝。
耳畔依稀有声音,有些很陌生,有些又熟悉。勉强睁开眼睛却认不出眼前人,胡乱地喊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
又或许他没有说话,一切都只是幻觉,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的幻觉。
其实他不曾来到桦城,不曾与谁相遇,不曾为谁而哭泣,也不曾爱上过什么人。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生命最后的想象吗?
然而声音变得越来越大,不同的人在呼唤他。他渐渐能分辨出每一个人的声音,那是父亲,那是母亲,那是哥哥。隔着防护服看不清面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直到有人凑在很近地地方看着他,戴着口罩的一张脸,混乱的大脑仍旧无法仅通过一双眼睛识别对象,他盼着那人能说句话。
但对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戴着手套的手举到他眼前,慢慢做了个动作。反复,反复,再反复。
他分明是不应该记得的。
那个只见过一次的手势。
可像是有个答案直接从心底深处跳出来。
“小舟。”“小舟。”“小舟。”
于是他开口叫他,气流震动声带,喑哑得好似头一天学说话:“张渊。”
张渊低头,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
庆祝季苇一重获新生。
*
转回普通病房的那天,张渊把季苇一送给他的dv和u盘拿出来。
季苇一收下了u盘,指着dv问张渊:“看了吗?”
张渊摇头:“跟你一起看。”
他把dv打开,坐在床沿上,画面举到季苇一眼前。
dv里面只有一条视频,一条经过剪辑的,很长的视频。
没有音乐,没有台词,只是安安静静地播放着略带杂音的录像。
视频的主角是张渊,生活里的张渊。
有时候在背台词,有时候在做饭,有时候只是睡着了,有时候在笨拙地试图读出英语单词。
仗着他耳朵不好,季苇一默默偷拍了很多。一分一秒,跨过几个月的光阴。
明明是他留给张渊的东西,镜头里却没有他自己。只在背景音里,录进心脏病人特有的艰难呼吸。
张渊静静地盯着画面,季苇一的声音突然从dv里响起来:“手术之前,我爸问我,恨不恨他们把我生下来。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人在出生前就可以选择,我还要不要来这个世界?”
现实中的季苇一把目光从屏幕转移到张渊身上。
“我要。”
声音继续响着。
“我还是不后悔出生的,这个世界有意思东西太多,尤其是你。”
视频最后,一直被偷拍的张渊唯一一次发现摄像头,转过身来穿过镜头和季苇一对视。
在dv里和现实中,季苇一的声音同时响起:“张渊,能遇见你,我很开心。”
现实里的张渊松开手,随视频结束而自动熄灭的dv掉在病床的被子上。
他旋即扭头,深吻下去。
午后的太阳照得人发烫,病房里的时光好像静止在这一刻。呼吸也牵扯,心跳也焦灼。
世界很大,未来很长,生活总是很精彩。
叫人舍不得放弃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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