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变成折扇好好在麝香味的怀抱中睡上一觉。
想在后山闭关修炼一次,站在高高的山腰处一跃而下,柔和清新的春风拂面而过。
有一个苍葭色的身影就站在他落下的地方,露出比春风更温柔的笑意,将他稳稳当当接在怀中,对他说:“别怕,不论你飞得多高,我都在下面接着你。”
那人顶着一双笑意吟吟的桃花眼,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雪昼,好厉害。”
……
皎洁的月轮挂在天边,绘卷中刮着狂风骤雨,静止的风也移动起来。
崔沅之独自一人站在山巅之上,看着天上的月亮。
那是雪昼。
议事殿隐隐有黑影攒动,很快,鬼军便被卷中的“修士们”引了进来,无数蛰伏在暗中的妖族化作人修的模样,迎战而上。
殿宇倒塌,血雨污染水源,伏尸千里。
鹤渊望着战场,几不可见地皱起眉。
正在这时,耳边在雨中捕捉到剑刃破空之势,当即转身堪堪一避,便看到崔沅之一袭白衣,提着恒光剑向他冲来。
“这不是崔宗主么,进来可好啊?”
鹤渊抽出自己的佩剑,勾起一个邪笑:“我师承于宗主,几年过去,也看看我这剑术有无长进。”
语毕,那柄细长的薄剑仿佛没有重量,化作一点寒星,精准无比地对着崔沅之劈了过去。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炸响。
不过才交手几个回合,鹤渊便敏锐地觉察出不对劲:“你法力何时恢复的?”
崔沅之冷声道:“你死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天空打了个闪,映亮两人眼中瞬间的杀机。
鹤渊微笑:“别这么凶,好歹我们也有多年情谊在,在阴界的每个夜晚,我还会常常想起我们几个在青蘅山上的日子。”
崔沅之并没有把他的鬼话连篇放在眼里:“这么多年,你一直做鬼君的走狗,就为了替他完成一统阴阳两界的大业?”
鹤渊歪着头,笑眯眯的:“你猜啊。”
崔沅之冷哼:“你伺机而动,五年前便有所试探,先对着最薄弱的极东之海下手,又看重了大卫这块宝地,若是此次叫你们得手,下一个目标必然是一重天无疑。”
“宗主还是那么聪慧,”鹤渊说,“人族实在太过渺小脆弱,为我们奴役又有何不可?我们不死族才最适合做主宰,若是天下交给我们,便会永生永世延续下去,不会再有同族为了夺权自相残杀之事,你看,这大卫皇室当初不也是侵犯前朝才在此地盘踞下来的么?”
说到此处,他又露出贪婪的笑容:“当然……我知道你天生仙骨,不老不死,和我们鬼族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也是我当年选择去青蘅宗的原因,你说,我们若是联手起来,这天下该会是什么样子啊。”
鹤渊如鬼魅般迎着崔沅之的剑刃抵上去,苍白冰凉的手探上他的后背,五只成爪按在脊骨的位置,仿佛下一秒就能撕出一个伤口,将崔沅之背上的仙骨取出来。
崔沅之从没想到鹤渊一直暗中垂涎着自己的仙骨,登时涌上一阵恶寒:“你休想。”
若是仙骨落到鹤渊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鹤渊说:“我若是不问自取,你也不能奈我何啊,崔宗主。”
他边向下看边道:“纵使你们用了两仪魇也不能奈我何,拿下一重天和大卫,对于我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说到这,他突然不说话了。
鹤渊目力极佳,很快便意识到这里不对劲:“这不是青蘅山上,这是哪里?为什么没看到那些宗门的修士?”
崔沅之趁此机会,风中柳絮般急退,恒光剑在他手中化作点点寒芒直捣鹤渊心口!
恢复实力的他动作实在敏捷,鹤渊躲不开,只好硬生生受下这一剑。
他后退着躲开剑刃,脸色略显苍白,闭上眼感受几瞬,突然睁开眼怒道:“你们也收买了鬼族替你们卖命……否则这昙华卷是如何启动的?!”
不对。
昙华卷不是早就让雪昼毁掉了么?
鹤渊下意识看向月亮,转瞬之间便明白过来,阴森森笑道:“有意思。”
他再不恋战,当即甩下崔沅之,奔月而去。
“站住!”
崔沅之意识到雪昼有危险,也顾不得再看战场,提剑追上。
焚天紫火正照耀着这个小世界。
它正变换着不同的月相,正待画卷外的天授宗传递信号,若是烟花亮起,便是绘卷自毁启动之时。
雪昼躲在结界中为自己的灯芯护法,远远望去,他在皎月前构成一个小小的虚影。
然而就在这时,结界突然狠狠晃动几下,不断对冲着他的法力。
雪昼眉头一皱,转身向斜下方看去,就见鹤渊正气势汹汹向他飞来。
这个视角让他想起自己正处于数百丈高空之上,当即背后一寒,颤抖地对着鹤渊连发几矢,试图将他逼退。
但鹤渊像是铁了心地搞破坏似的,软剑劈断流光箭羽,对着雪昼怒道:“雪昼,你若不想死,现在就让月亮变为满月,否则待我取到你的本体,你怕是求死都没那么容易了!”
满月?将昙华卷中的鬼族全都放出去,给外面的人族增加更多火力吗?
雪昼根本不听他这些狂言妄语,只是蹙眉对他身后的崔沅之道:“崔沅之!你就这点本事,连一只厉鬼的都杀不死!”
崔沅之面色紧绷,飞溅的鲜血染红了白袍,他身形猛地旋起,恒光剑由刺变抹,雪亮的剑锋划向鹤渊的咽喉!
快得只剩下一条冰冷的白线。
鹤渊则拧腰沉胯,软剑随之变向,由竖劈转为横斩,如同黑色的旋风,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拦腰扫向崔沅之!
两道身影,一黑一白,如同纠缠的阴阳,在月前交错而过。
鹤渊的目的根本不在崔沅之身上,这时他剑锋一转,疯了一般向雪昼砍去。
雪昼先时还能分出心神抵抗一二,但很快便承受不住鹤渊失去理智的袭击。
脖颈上,一道细细的红线缓缓浮现,随即,细密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渗出,又在瞬间被薄剑残留的森森寒气冻结,凝成一道刺目的冰血线。
站在地面上的妖族很快便发觉天边已是一轮血月。
“雪昼!不想死就乖乖配合我,”鹤渊威胁道,“你知道,我一直很想让你死后被我炼成厉鬼的,不是吗?”
死?
不,他不能死。
和衔山君还有心契在,只要有这份联结,他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再坚持一会儿,只要等天授的信号就好。
雪昼捂住脖颈连连后退,又见鹤渊追上来,癫狂道:“快停下!停下!四年前我能在青蘅山上借崔沅之的恒光剑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他扬手又是几道泛着血光的剑意飞过去,雪昼还在不断维持着月亮的轮廓,无法全然躲开。
踉跄一步,腰腹间,一道恐怖的伤口被鹤渊的剑撕裂。
雪昼咳了几声,唇边溢出鲜血,挑仍衅地说:“我不会死,有本事……你就真杀了我。”
粘稠的鲜血,正缓缓凝聚,拉长,坠落。
鹤渊怒意渐起:“雪昼,过去你可是很听我话的。”
从前在青蘅后山时,雪昼还如稚童一般什么都不懂,那时多好哄骗。
鹤渊眼神黯沉,现在真是一点都不乖了。
他握紧长剑,快速冲上前来对着雪昼发出骤雨般的攻击,忽见崔沅之突然挡在少年身前,将他的剑都挡了回去。
崔沅之面色如千年寒冰:“方才你说的,借我的恒光剑杀他一次……是什么意思?”
雪昼头脑发昏,眼前的景象朝着同一个方向旋转、扭曲,失重失衡,让他几欲作呕。
但他除了呕出几口鲜血便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感到身体沉重,想睡觉。
不能睡,不能睡。
要等信号,他要保护大家。
雪昼喃喃念着,已经听不清崔沅之说了些什么。
鹤渊见他一副还蒙在鼓里的样子,不由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崔沅之,雪昼不会还没告诉你真相吧?看来他当真是一点都不在乎你了!”
“怎么,难不成你还对自己抱有什么幻想,觉得当年那场大战另有隐情?”鹤渊大声说,“我告诉你,没有,是你亲手用剑将他杀死的,我为了配合你,故意将给他的药动了些手脚——”
后面的话他不必说,崔沅之脸色一白,什么都明白了。
他眼中寒光一闪,提着恒光剑直取鹤渊心脏,那直透神魂的负面情绪已如潮水般涌向青年,剑气之恐怖,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
恢复实力的崔沅之到底深不可测,只见那冰冷的利刃“噗嗤”一声深深扎入皮肉,鹤渊目光呆滞。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亮起一道烟花。
是信号!
雪昼心中一喜,知道绘卷外的局面已经得到控制,当即将梵天紫火收了回来,修为顿时重归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