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一帆抱着女儿,牵着儿子准备进门时, 贺远再也按捺不住。
“一帆!”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有些变调,脚步急切地停在沈家大门前几米处,立刻被门内闻声而出的两名安保人员警觉地拦住了去路。
沈一帆闻声回头,看到是贺远, 脸上的柔和瞬间冻结,眼神变得冰冷而警惕。他将怀里的女儿抱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也下意识地将儿子往身后护了护。两个孩子好奇又有些不安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沈一帆的声音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你来干什么?”
越过安保的肩膀,贺远紧紧盯着沈一帆身后的男孩,喉咙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杜泽铭已经告诉我了!孩子……”他的目光在两个孩子的脸上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嘉明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上,“他们是我……”
“孩子累了,需要休息。”
未等贺远把话说完,沈一帆就强势打断了他。
“那我能和你谈谈么?我决不打扰孩子们,行么?”
贺远从未有过如此低的姿态,已经几乎恳求。
沈一帆看了看他,静默片刻,想到爷爷今晚有老友聚会不在家,他最终沉声道,“你想谈,可以。但只能谈你和我之间的事。进来吧。”
他示意安保退开,之后不再看贺远,抱着女儿,牵着儿子,率先走进了灯火通明的主宅。
贺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在安保审视的目光下,跟了进去。
客厅里,沈一帆将孩子们交给等候的保姆带上楼洗漱休息。并将脱下大衣递给老江。
老江没有立即离开,他担忧地看了贺远一眼,沉默地退到通往客厅的走廊入口处。
沈一帆这才转向贺远,指了指客厅一角的书房:“这边。”
书房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空气里弥漫着古籍和檀香混合的沉静气息。沈一帆没有坐,只是站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双臂环抱,隔着一张桌子,冷冷地看着贺远。
“说吧。你想谈什么?”沈一帆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贺远站在书房中央,灯光清晰地照出他略显苍白的脸和眼底压抑的激动。
“孩子…”贺远的声音艰涩,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求证,“杜泽铭说他们…是我的。” 他不敢提“父亲”这个词,怕冒犯到沈一帆。
沈一帆的眼神没有丝毫闪避,平静得近乎残酷,
“是。”
简单的肯定,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贺远心中积压的所有情感闸门——狂喜、悔恨、愧疚、还有一丝丝隐秘的庆幸。
他下意识地向前挪了半步,双手微微抬起,似乎想抓住什么,在碰上沈一帆冷淡的眼神时,又颓然放下。他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找到一个能表达他此刻复杂心情的切入点,一个他认为最有价值的“筹码”:
“一帆,我现在和几年前已经大不相同。”他的声音低沉,“我现在有能力了。‘绿洲计划’,你知道的,这个项目,我有很大的话语权。”他抬起眼,看向沈一帆,眼神里带着一种急切的、试图弥补的光芒,“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想办法把项目的主导权转给你。这样你之前的努力就不会白费,我们之间也会…”
他有些词不达意,但意思很明显——他想用项目换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沈一帆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温度一点点降至冰点。那目光,像是在看一出荒谬绝伦的闹剧。他没有立刻爆发,但那无声的注视,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感。
“贺远,”沈一帆的声音不高,带着些许嘲讽,“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贺远被这冰冷的嘲讽刺得一僵。
沈一帆的声音清晰而冷硬,“孩子是我决定生的,是我养的。跟你贺远,没有半分关系,我不需要你带着这种‘施舍项目’的姿态来彰显你那点可怜的‘父爱’。”
“更何况,”沈一帆向前微微倾身,手撑在桌面上,目光锐利如刀,“‘绿洲计划’是国家项目!竞标结果具有法律效力!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想给谁就给谁?违约的后果,你承担得起吗?”他冷哼一声,“而且,杜泽铭的‘绿藤科技’无论从方案成熟度、技术落地性到资源整合能力,哪一点不比我的‘蓝海’更稳妥、更符合要求?把项目交给更有能力做好它的人,才是对国家投入负责!而你,居然想把它当成私人交易的筹码?贺远,你的专业素养和基本法律常识呢?”
不管贺远几次张口欲言,沈一帆的话毫无停顿,
“项目合作不是你能拿来换取‘重归于好’的砝码,更不是你想认下孩子必须支付给我的赎罪券。这些年过去了,贺远,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任性、完全不顾后果?”
一连串毫不留情的痛斥,像鞭子抽打在贺远身上。他脸色愈发苍白,拳头紧紧攥住。
可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感情有虚。
“不是砝码!一帆,我是真心的!”贺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诚恳,“杜泽铭告诉我了,他说你还留着那栋别墅…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我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血缘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杜泽铭无论如何也无法代替我这个生理学上的父亲。更何况,论真心,我对你…”
“真心?”
沈一帆打断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还带着一丝疲惫。
“贺远,你的‘真心’是什么?”沈一帆看着他,眼神像在审视一个天大的笑话,“是你才后知后觉的‘血缘’?还是不顾规则、不计后果想转手国家项目的‘任性’?或是你觉得靠着‘生理学父亲’这个身份,就能抹平你多年的缺席,理所当然地要求一切如初?”
他向前走了一步,隔着书桌,目光如炬,抛出一个致命的问题:
“贺远,换位思考,如果你是杜泽铭,”
“你会不会愿意接受我这样一个离异的男人,带着两个别人的孩子?你会不会把嘉明和嘉芮视如己出,毫无保留、不求回报地付出时间、精力、感情去陪伴?而不是仅仅因为他们是我的孩子,就施舍一点所谓‘爱屋及乌’的关怀?”
贺远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扪心自问,他能做到像杜泽铭那样吗?
此刻,他自己对孩子的情感,混杂着震惊、愧疚和血脉的冲击,远非那种纯粹无私的付出。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沈一帆锐利的目光。
沈一帆注意到他躲闪的眼神,答案不言自明。他眼底最后一丝微光也熄灭了,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疏离。
“在你许下那些空洞的承诺,想把国家项目当儿戏交易,在你以为靠着‘血缘’就能赢得一切的时候,”沈一帆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杜泽铭给我的是什么?是任何我需要的时候,他都在。是实实在在的支持,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尊重。他尊重我生下孩子的决定,哪怕这决定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和压力!他包容我所有的过去,包括和你那段失败的婚姻!他给孩子们的,是发自内心、不掺杂任何算计和交换的爱!他不需要用‘绿洲计划’来证明什么,更不会用它来当什么‘筹码’!”
“贺远,”沈一帆的声音带着终极的判决,“你根本不懂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真正的付出和担当。你只在乎你自己,在乎你那点不甘心和迟来的愧疚。你走吧。我们之间,早就已经结束了。孩子是我的孩子,与你无关。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沈一帆说完,不再看贺远一眼,仿佛对方已不存在。他直接按下了书桌上的内部通话键:“老江,送客。”
书房门几乎立刻被推开,老江出现在门口,面容严肃地看向贺远,做了一个清晰而有力的手势:
“贺先生,请。”
贺远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同置身数九寒天的冰窟。他看着沈一帆决绝的背影,看着老江不容置疑的手势。彻底的绝望和羞耻淹没了他。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是输给杜泽铭,更是因为他自己。
贺远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他深深地、最后地看了一眼沈一帆的背影,然后转身出了书房。
老江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直到将他“送”出大门外。
沉重的雕花铁门在贺远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声响,如同最终的休止符,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第32章
翌日, 杜泽铭准时出现在沈一帆的办公室。两人就“海洋蓝”项目的初步合作框架进行了讨论。杜泽铭秉持一贯的商业敏锐和务实作风,提出的建议既尊重沈氏集团的核心利益,又为下一步的深度合作预留了空间。
沈一帆专注地听着, 偶尔提出意见和疑问, 都得到了杜泽铭坦诚的回复。
整个讨论的氛围纯粹、令人舒适, 且理性。
工作谈完,已近中午。杜泽铭合上文件夹,状似随意地开口,“快一点了, 附近新开了一家粤菜馆, 据说汤做得不错,一起去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