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乐和两人并肩前进，唯一的区别是她不用穿戴沉重的头盔与防护服。这里资源匮乏，上升的电梯不会停止，有限的空间内人们像冰川企鹅那样紧挨在一起，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头盔不那么干净，但她仍然看见了好几个人正口鼻出血。
中年人的情况也不怎么样，两人从肩并肩变成年轻人架着他，他们抖得像筛子，分不清是谁带得谁。
漫长的数小时过去，头顶终于传来咔哒咔哒的响声，紧接着天窗打开，人们脚下一震后瞬间被强光笼罩。
其实对于刚从2026年严酷夏天回来的燕无乐来讲，这算不上强光，但庇护所居民不仅百年未见天光，在地下时电灯也开的暗，他们纷纷头晕目眩，四散开后许多人倒在地上，让人分不清是晕倒还是牺牲。
没有时间了，两艘移民船的大门轰然敞开，尘土飞扬。
燕无乐见到了地球末叶的模样。
高楼崩塌，青绿不再，残渣与灰尘堆积出了全新的地表，环形的高架桥裂成数段，像沙漠中露出一半的金镯。阳光刺目但没有温度，狂沙伴着雪花飞舞，远方的高楼大厦还能看出百年前人类活动的痕迹，现在它们东倒西歪，如同大战后的沉戟。
每次抛锚都圈定了固定范围，那里曾是女孩们生活过的城市。
而她几小时前还和她们在那看了一场火流星。
……沧海桑田。燕无乐没看一会儿，长臂猿般的机器人就开始赶人们上船，而按照序号，青年和中年人不在同一艘飞船。
“师哥，咱们坐一辆船吧，谁知道它们的终点是不是一样的，万一到时我们在环形城的两端咋办？我看这机器人眼神没那么好！”
“小点声，多大的人了，咋总要冒这种险？”
话虽这么说，中年人也瞥了眼拿着机枪的机器人，它的眼睛只在脑袋上一片，螳螂一样，好像确实有机可乘。
燕无乐打开机械臂上的光屏，基础功能还在，至少她能用它放大看看那机器人是不是真的眼神不好。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你的头盔呢？”
？
燕无乐不敢置信地看向拍自己的青年。
那青年也很疑惑：“你衣服上也没有编码，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女的星建工人！”
怎么回事，她不是没有实体的吗？
光屏也弹出消息：「我是张涵，收到请回答。」
顾不得青年疑惑的目光了，燕无乐打开语音就问：“为什么他能看见我？”
「先别问了，情况紧急，别让他们俩上同一艘飞船，快！」
人群熙熙攘攘向前涌动，青年惊奇地看着这块小而精致的黄白色屏幕，追问了半天也不见女人回答，他又挥了挥手：“喂，你能看见我吗？”
中年人先扭了头：“你干嘛呢？”
“师哥，你看她这个屏幕，可以垂直在手腕上然后立在空中！薄薄的，侧面看几乎没有厚度！”
“疯了吧你，什么屏幕？你出现幻觉了？”
“就她啊——”
年轻人想拍燕无乐，手才伸到肩膀，他眼前的身影就翕动了一下，快得仿佛雪花闪屏。
“？”
燕无乐也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中年人看不到她，而自己眼中的世界忽然颤动，罪魁祸首还在不厌其烦地描述旁人眼中不存在的“星建女工”。而人们只是瞥了他一眼，又缓慢地向移民船涌去。
张涵再次传来消息：「阻止他上二号船！」
青年又凑过来：“这上面有字哎，写的什么？你在和谁聊天？”
燕无乐眼疾手快地把光屏挡住了，年轻人扑了个空后嘟囔了句“真小气”。
张涵的信号则断断续续，被另一串警告压在其后：
「不得干扰过去」
「不得呼唤未来」
现在是地球末叶，这群星建工人在地球上的最后一天，他们告别故土的第一步，就是在面前的两艘移民船中做出选择。
前途未卜，险象环生，这是沙丁鱼群般的人们都明白的事实，但命运之锤敲响时，往往都静默无声。也许二号移民船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掉队、偏航甚至全军覆没，此刻燕无乐则如天神降临，但她不能说。
她不能改变过去。
张涵依然在时空的另一端努力，无数加载条在操作面板上浮动，他冷汗涔涔，又被应霁包扎的动作弄得惊呼出声。
应霁从地上撑起来问：“要不然躺下？我动作会很快。”
“不行，来不及了！这个操作不能离人！”
齐知洲揣枪盯着周围，闻言眉头紧蹙，“我也有权限，你指挥我来做，你先去处理伤口。”
“不行，还是我来吧——”
但下一秒齐知洲就把他摁倒，张涵的头磕在屏幕上，立刻痛呼出声，但他十指翻飞，借着余光也要继续操作。应霁惊了，因为齐知洲的枪口正抵着张涵的后脑勺。
“老实交代，你到底在干什么？”
张涵喘着粗气：“我不能说，但我从没背叛您，齐队。”
齐知洲给枪上膛的动作一顿。齐队，自他死而复生后，就再没人喊过他在特战小队时的头衔了。张涵曾是多么细致又体贴的后方顾问啊。
他扔下枪，拽起张涵，应霁看着那条伤腿挣扎了一下，又很快垂下。齐知洲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他把张涵扔给应霁，转而俯看操作面板。他是不怎么会操作，但自然语言大家都看得懂。
红色感叹号几乎将屏幕填满，「警告：您正在进行违规操作！请立即中止干扰！」
「注意：禁止发射观测者信号！」
“什么意思？什么叫发射观测者信号？！”齐知洲一掌拍向操作面板，然而进度条依然更迭不止。“滴”的一声，红光消失，一行大字占据了整个空间站墙壁：
「观测者状态更新中——」
张涵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应霁健步冲上找到了装置的接口。凝胶中的燕无乐看上去仍很安详，但面板上的数字正快速波动，又开始疯狂报错。
她正随着人群向飞船走去，青年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中年人身上，机器人就在前方不远处，他又扛起他的肩膀，低着头往另一条人流里蹭。
这是一号船，满足了张涵不让他们上二号船的条件，但还有一条：别让他们上同一条飞船。
过去已经被改变了吗？燕无乐寒毛倒竖，假设张涵所说的两个条件都与过去事实相反，那么青年和中年人原本的轨迹，应该是都上了一号船。
但她不知道张涵是不是故意误导，也不能确定年轻人是不是真的没看见光屏里的消息。
自己忽然现身已经为这个时空制造了麻烦，燕无乐不敢再轻举妄动。看起来张涵知道二号船命途多舛，那为什么又要阻止两人同上一号船？
思绪纷乱如麻，再一抬头，机器人的枪口正缓缓瞄准自己。
【作者有话说】
裸更开启…
不要找早十晚十的实习好吗[化了]
每天都快十二点才回宿舍[爆哭]痛哭完还得写文
所以真的很感谢看到这里的宝，有人看我才有更新的动力…（如果有的话[好运莲莲]因为我发现jj其实会送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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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chapter81
◎无尽◎
现在，不只有青年能看见她了。众人随着枪管回头，看见了一身银白又毫无防护措施的燕无乐。
“女人？哪个队的工人？”
“没见过啊，她是谁？”
“穿的什么，怎么也没面罩？”
中年人也停下脚步，恍然大悟般懂了青年刚在描述什么。近水楼台，他不绕弯，伸手就抓着她问“是谁”。
燕无乐还没来得及躲开，机械臂上的光屏忽然不受控制地开始投影，张涵的消息被放大数倍，全被附近的人看了去。人群彻底骚动。
机器人发出呜呜的警报，它们持枪聚拢向着这一片而来。不知道星历1763年的时空内正发生着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人操纵了锚点机器，将她在历史中的影响放到了最大。
燕无乐一言不发，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呼啦啦的流弹，打在地上尘土飞扬，她越跑越快，越跑越轻盈，逐渐脱离地面，或者说，大地正飞速下坠。
五彩斑斓的新世界正面向她涌来，而她的身后，是两队一边挪动一边回头张望的末世工人，机器人将他们粗暴地分为两队。末叶彻底化作碎片前的最后一眼，燕无乐看见中年人走进了二号船的队伍。
身后被黑暗彻底吞没，而她眼前的新世界徐徐展开。观测应该结束了，但迎接她的是另一轮奇诡绚丽的场景：她又站在枝繁叶茂的夏日校园，年轻靓丽的大学生们正三两结伴，涌入阶梯教室。
与此同时，在伸手就可够到的半空又出现海市蜃楼，漆黑狭长的管道通向地面，荒凉无垠的钢铁基底外是浩瀚星空。两个时空近乎交叠，在咫尺间微妙共存。